第四章 孽龙再现

  欧帕斯。凯恩和布伦姆在弗蕾娅的带领下朝市政厅走去。出乎意料的是,布伦姆显得相当不情愿,唯有在弗蕾娅毫不放松的坚持下,才勉强跟在后面。他阴沉着脸,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,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状态,所以欧帕斯非常吃惊。

  白昼近似黑夜,阴云越积越浓,灰蒙蒙的天开始下雨,北风呼啸着席卷城市。在欧帕斯的记忆里,这还是来到修勃朗的头一次。街上行人很少,偶尔遇见都是匆匆忙忙地跑路,只有他们是例外,撑着伞以小步伐慢慢前进。

  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,客人惊讶地注视新近的变化。这次市政厅附近戒备森严,站岗的士兵比往常多出十倍,也看见骑士团的人在门口巡逻。出入者都被要求搜查,可疑的人不由分说地带到门房仔细盘问,凯森想:就算是皇帝陛下亲临,防卫也不过如此吧!

  “真是奇怪耶,巨魔又不在城里,伊欣格尔公爵他担心什么。准备了这么强的实力,是防范刺客吗?”他口无遮拦地说。

  弗蕾娅微笑着回答:

  “你误会了,这不是公爵的本意,是市政厅按照标准的礼数安排,说实在话,这种排场公爵他也相当头痛呢!”

  “原来如此,可这样还是让人觉得什么……”

  下马威吗,他心里想。如果蛮干硬闯,自己绝应付不了所有的人,单是那些铠甲闪亮的卫兵,就一定身手不凡,更别说骑士团的圣武士了。但换做欧帕斯或布伦姆,则是另外一回事,他们的本领,大概能够夷平整个市政厅吧!魔法还真是种奇妙的事物啊,改变发生在弹指之间,叫人措手不及,难怪很多人说法师是最尊贵的职业了。

  “欧帕斯,你会害怕这些人吗?”他情不自禁地问。

  听到这番话,欧帕斯不解地歪起了头,疑惑地望着凯森。

  “为什么要害怕,又不是敌人。你认为公爵会对我们不利吗,真是的话,根本不必这么大费周折,我们才三个人啊!”

  凯森停下来站住,他解释到

  “我不是说这种害怕,不是对敌人和坏人的害怕。就像是,嗯,见到国王就自然要畏惧,对,对,就是说惧怕。”

  “你说的这个是弱者的感觉吧!”欧帕斯加大声音说:“因权势而衍生的一种上对下的压迫感,例如屈膝和拜倒,被强制性的服从,并非基于义务或荣誉感的效忠,都是通过畏惧来策动,仿佛落入流沙,只能越陷越深。”

  “那你呢?”

  “我,我是服侍神的人,当你见识过神伟大的和不可思议,对凡人的力量根本无动于衷,因此国王和平民并无多大不同。”

  “说的也是,不错嘛。”

  “喂,你,真的这么想吗?不会畏惧权势也可能拜倒在权势脚下。”弗蕾娅凑到欧帕斯面前说,那甜甜的气息几乎撞到他的脸上,他慌忙地后退几步。

  “你躲什么躲啊?”弗蕾娅没注意到欧帕斯脸已经红了。

  “追求权势其实是种蠢事,因为你只能接近它却无法真正占有,但是那种心态……”说到这里突然闭嘴。弗蕾娅好奇地想让欧帕斯讲个究竟,但一个骑士已经走上前很客气地说:

  “弗蕾娅小姐,你回来了。这些人也要进去吗?”

  弗蕾娅规规矩矩地说:

  “是的,他们都是公爵的客人。”

  “我无法作主,事先没有吩咐,请稍微等一下!”

  一行人被温和地请到门房里休息。

  过了一会儿,有几名骑士随同一个男子走了出来。他们全都穿着有精致花纹和雕刻的全身铠甲,身上微微发出淡蓝色的光芒,显然是魔法物品,可以想见是骑士团的高层人物,为首的男子头盔上还插有红白两色的羽毛。

  “那是军队中的将军,高级军官才有资格戴双色羽毛。”凯森在欧帕斯耳边轻轻地说。

  这个男子的确气度不凡,但不像是公爵本人,因为从敞开的面甲下可以看见鬓角的白发。他环视欧帕斯等人一眼,最后目光落到弗蕾娅身上。

  “公爵已经说了,我会听从命令。但我不赞成让来历不明的人就这样冒冒失失地接近大人,太危险了。弗蕾娅小姐,您也应该劝劝,公爵他只听您的。”

  欧帕斯和凯森互望着,一直不吭声的布伦姆则闭上眼睛,弗蕾娅尴尬地笑了笑,欧帕斯说:“这位将军,如果你免去了繁文缛节,我们将感激不尽。在我们的意愿上,并不是非进去不可,也不愿意谦卑地恳求认同,所以继续或返回本身就无所谓,况且,我们也不是公爵的臣属,我想您也不把我们当客人吧!”

  “史皮尔爵士,请照公爵的话做。”弗蕾娅有些生气地说。

  “是的,我懂了。”

  “请别介意,跟我来吧。”

  弗蕾娅带着歉意招呼三人进入市政厅,史皮尔爵士以同路为理由,紧紧跟在后面。凯森厌恶地回头看了一眼,布伦姆恶作剧似的低声说“油脂术”,欧帕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。

  市政厅内部十分宽敞,的确有种政府部门的宏大感。

  他们穿过市政大楼,走上石砌小径,路的两边有工人为树木刷上石灰,锯断不正的枝条,然后系上鲜艳的彩缎,看来市议会的那帮人很会讨好伊欣格尔公爵。

  他们到达一处会客室,弗蕾娅请他们三人先等一下,自己离开了。欧帕斯从敞开的房门看见史皮尔爵士仍站在外面。

  这间会客室的墙壁刷着苹果色,四周挂有一些装在镜框里的画像,估计是帝国历史上的英雄人物,因为虽然也有穿文官服的,但多数还是一身铠甲。房间的中央是一张核桃木躺椅,几张沙发围摆在旁边,墙角则是男像柱式的珍品收藏橱。

  一刻钟后,弗蕾娅陪着公爵出现了。

  公爵穿着一套红白花纹的黑底武官制服,看起来高大英挺,体形匀称紧绷,灰黑色头发梳理得很光亮,琥珀色的眼睛充满活力与生气,眉目间棱角分明,脸上带着刚毅的气质。

  屋子里的人快速站了起来,但有些茫然地看那男子。公爵走进门坐在中间的躺椅上,大概大人物都喜欢这样吧!他摘下手上的白手套,随即摆手示意客人坐下。

  “不必拘束,各位坐下。”

  但弗蕾娅还站在公爵身后,欧帕斯悄悄瞄了她一眼,她微笑着点了点头,于是欧帕斯坦然地坐下,另两个人也同样如此。

  公爵小幅度甩动着手套,他说道:

  “我就是伊欣格尔公爵了,杰瑞尔·伊欣格尔。你们能自我介绍一下吗!”

  “欧帕斯·斯派达尔,从冰冻森林的边缘来。”

  “哈,这倒和弗蕾娅一样,从不承认出生在城市,都说荒野是自己的家。”伊欣格尔公爵开玩笑似的说。

  “阁下!”弗蕾娅嗔怪到。

  “好,好。你是?”他询问的是凯森。

  “在下是凯森·察东,战士。”

  “最后一位是?”公爵盯着那个不愿意开口的布伦姆。

  “奈修·布伦姆,奈修·布伦姆,出售黑市商品的店主。”

  “啊?”

  “身为公爵是不可能领悟到这些吧!”

  “哦,原来如此,我知道了。”

  伊欣格尔公爵非常有兴趣地打量布伦姆,欧帕斯开始怀疑公爵真正的目的,也许就是寻找布伦姆。公爵双手交叉着,皱着眉头说:“还不肯承认自己吗,舅舅。”

  “舅舅!”

  欧帕斯仿佛头炸开了,如此意想不到,令人瞠目结舌的话是真的,但定下心来仔细想想,布伦姆原姓费尔海恩,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大贵族,这么说来家族中有人和伊欣格尔家联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,那伊欣格尔公爵应该所言非虚。

  相同的,凯森和弗蕾娅也在惊讶的风暴中摇摆不定,都露出傻傻的表情。

  布伦姆深深吁了一口气,用一种实在是极其难得一本正经的严肃态度,开始有节奏地说话。

  “杰瑞尔外甥,终于还是让你找到我了。我在这里每天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,不需要烦恼权力斗争,不必担心诋毁和暗杀,每天都能安稳地睡觉,早上起来摸摸大好的头颅还在,闲来研究魔法,尝试酿造新品种的美酒。每天的日子如同生活在梦中,强似在尼科波里豪华公爵府中百倍。我已经不问政事三十年了,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。”

  伊欣格尔公爵歉意地合起双手,说道:

  “如果不是出了大事,我怎么敢打扰您。”

  “嗯?”

  “巨魔山丘的事啊!舅舅跟着这位斯派达尔先生,不可能不清楚。”

  嫌烦的布伦姆夸张地摇摇头。伊欣格尔公爵站起身不解地来回踱步,时不时停下来看布伦姆一眼,见没有反应仍然继续。

  “母亲临终前说,整个帝国只有舅舅您能帮侄子,您曾经是帝国最强大的大法师啊!”

  “我的妹妹,希德琳,她已经不在了吗?”

  “是的,舅舅,去年冬天的时候。”

  “可怜的人啊!在我印象中,她始终都还是世上最惹人爱的小女孩,十岁生日送给她的蝴蝶结。蝴蝶结。”布伦姆语气伤感地说,眼角流出了泪水。

  “是的,她一直珍藏着,现在她让我交还给舅舅。”

  伊欣格尔公爵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巧精美的檀木盒子,慢慢地递给布伦姆。布伦姆接过来紧紧握在手中,他打开又合上了数次,始终没有勇气低下头去看。

  “母亲她还说……”

  “你别再讲了。”布伦姆突然间粗暴地说,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,但很快地他又和缓下表情。“真头痛,我答应你就是了,为了希德琳。”

  他认命似的把头垂到胸间,双手抚摸着盒子的表面,这时的他不再有其他身份,只是一个孤独无助的老人,沉浸在对过往岁月的回忆中难以自拔。

  “谢谢您,舅舅。我这辈子只请求您一次。如果成功了,将解决伊欣格尔家世代困扰的麻烦;假使失败,从此以后也不再有我,您仍旧回去当您的店主。”

  公爵最后的话说得异常凄凉,弗蕾娅在背后抽泣起来,双臂轻轻圈住他的腰,低低地出声安慰。

  “欧帕斯先生,不知道你有何打算。我当然欢迎你能留下,我现在确实是需要陌生的面孔帮忙。”

  “我,”欧帕斯看着偎依在一起的公爵和弗蕾娅,仿佛用尽平生力气深呼吸了一下,然后以一种不显露出自身情绪的态度语气澹然地说:“现在也没有非办不可的事,那就留下来听候公爵的差遣吧!我想等到消灭了巨魔再上路那也不迟,但是凯森……”

  “我和你是一道的,别想甩掉我。”凯森气势很高。

  “那就太好了。”伊欣格尔公爵拍拍手掌说。“我正愁和那些固执鬼讲不通道理,打破他们的脑袋远比消灭一头恶龙难,天啊!那真是折磨。”

  欧帕斯诧异地瞪着公爵,弗蕾娅看到后上前推了一把。

  “你这是什么眼神啊,别无礼。”

  “对不起,阁下,我无意冒犯。”

  “不要紧。”伊欣格尔公爵宽和地笑了笑,他用手指弹了一下弗蕾娅不停跳动的耳朵。“真是淘气,对待客人你要学会礼貌啊!说几次才明白。”

  “好了,我懂。”弗蕾娅乖巧地应合道。“再给一次机会吧!”

  两个人都带着爽朗的表情笑起来。

  “好了,我想说说我的看法。”笑声平歇后伊欣格尔公爵郑重其事地说:“诸位应该都听说过阿尔布莱希特的预言吧!这不假,但我认为现在的巨魔山丘是个布局,我在尼科波里宫廷里的政敌设计的圈套,他们正利用那个古代预言来打击我,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,明年春天我将出任军务大臣,这无疑是对某些人的当头一棒。”

  “你的话有根据吗?”布伦姆用一种没感情的语气说话,真是不给面子的单刀直入。

  “没有,就是这点我才苦恼,他们做得很精密,我连一点拿得出手的证据都没有。”

  “那你是想我们……”布伦姆恐怕已经猜到了。

  “所以我才日夜兼程千里迢迢地赶到修勃朗,这里是他们的阴谋发动地,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。”公爵信心十足地说。

  “请问具体的办法是?”欧帕斯大感不妙地说。

  “也就是潜入巨魔山丘,收集证据。”公爵用很深沉的语气说:“那些怪物只是愚蠢的笨蛋,但前次讨伐队战败的原因我也耳闻了。所以我认为背后一定有暗中指挥的家伙,而且绝对藏在不远处,敌人非常狡猾,要抓到他我们只有一次机会。”

  “所以才需要陌生人来帮忙。”欧帕斯恍然大悟地说。

  “对啦!也因为我手下的人都是脑袋转不过弯来的木头,无论我怎么讲他们都不能领会用意。”公爵气乎乎地说。“甚至还想阻止我,如果不是我坚持,根本就到不了这里。”

  “我知道了,公爵阁下。您准备什么时候出发。”

  “越快越好,越快越好!我是最没有耐心等待的。如果两位没问题,还有舅舅你,我打算明天一早动身。”

  “那这里你准备如何处理?”布伦姆细心地问。

  “当然我走的时候不让他们发觉,但会留下一封信交代原因。我手下的人尽管反对,但还是不敢忤逆我,因此消息不至于泄露,这你们倒是可以放心的。”

  讨论结束后,欧帕斯等三人就从市政厅的后门离去。路上布伦姆不好意思地说:

  “你也许会耻笑,我还是无法贯彻自己的立场,但我是有苦衷。”

  “我明白,每个人心里都有难以割舍的过去,这不能强求。”欧帕斯改变话题说:“但是我想问你,你真的认为单纯是政敌的阴谋吗?和那个预言一点关系也没有?”

  “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,按道理预言发生的条件都具备了。但杰瑞尔却又说得那么合情合理,现在我无法告诉你究竟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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