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章 制胜（3）
</br> 云、妫两州以北的草原，并不属于契丹八部传统领地，他们自己的牧场要越发靠东面一些。在这里运动的草原部族许多，大巨细小很难数清，但其中最大的部族李晔再清楚不外，名为鞑靼部。
契丹名义上统一草原的时日并不长，凭证李晔前世的影象，此时耶律阿保机就应该还没成就自己的王业，只是这一世情况有变而已。如今身在这片草原，无论是耶律斜涅赤，照旧上官倾城，在某种水平上，都可以说是客军。
既然都是客军，之前耶律斜涅赤在耶律阿保机的授意下，在落雁口伏击了狼牙军，那么现在上官倾城跟李晔同谋一番，在羊角泡给腹心部设伏，也就没什么说不外去的地方。
是日，天阴云沉，大风如流，上官倾城铁甲长槊，立马矮山，俯瞰水泡，远眺林原，神色如水的静候腹心部到来。
前去吸引、引诱耶律洪光的人马已经出动，为保对方上钩，人数不少，有靠近万骑。依照企图，现如今双方应该已经征战，不时战场就会转移到眼前。
此时，上官倾城虽然看不见战场，却能耳闻天那里猛烈的厮杀声。一场战斗，真正在战斗的将士，只要到达万人规模，一旦双方悍勇厮杀，声音很容易就能传出数十里。
更况且军中尚有大批修士。
担任军职的普通练气修士，上官倾城依然瞧不见，可是厚重如铅的乌云下，那些翻飞纵横的真人境大修士，以及他们交手时，发作的大片灵气潮光，以她名将的卓越目力，却能看个真切。
这场战斗意义重大，影响的不仅是妫州战局，尚有整个北境战场，甚至是举世攻唐的局势。
此战若胜，唐军将取得战场主动权，拥有向契丹提倡大规模进攻的资格；此战若败，短期内唐军将再无可以破局的军力，在三面受敌的情况下，只能龟缩防守，期待耶律阿保机肆意施为。
上官倾城面容清静，眉宇如铁。
她总是这副容貌。这也是她最习惯的容貌。无论是护卫李晔，给世子值岗的时候，照旧领兵出征，沙场百战的时候；无论是部曲破阵雄师告捷的时候，照旧落雁口惨败，赵念慈战死的时候。
唇红齿白，肌如凝脂，上天给了她倾城之颜，却没有给她流露情绪的能力。
大风吹佛，披风猎猎，上官倾城不动如雕像。在她头顶，有来往飞掠的大修士，不停向她禀报前线战况；在她身后，有传令兵静候军令。
而在她身旁，只有一匹没有骑者的战马。
那是一匹瘸腿伤马。
铁甲上遍是刀砍斧凿的痕迹。
但它同时又是一匹格外雄健高峻的骏马，哪怕只剩下一只眼睛，立在山坡上，依然有顾盼自雄之气。
那是赵念慈的战马。
世间已无赵念慈。
唯有这匹马，依然跟上官倾城并辔而立。
与她百里行军，千里征战。
威风凛凛磅礴的征战声徐徐变大，俄而如万雷飞跃，大地震颤。
诱敌万骑在支付不小的价钱后，已经策马回奔到了林原之前，而在他们身后，是雪崩一般如影随形的无边契丹精骑地平线上，很快就泛起了一片汪洋大海，滔滔袭来。
上官倾城面色如常，而她身后的传令兵，以致于山坡后、林子中、水泡旁设伏的唐军将士，都眼神凛然。
“敌贼已至，各部准备迎战”
下达过这条军令后，上官倾城清澈的眼眸里，杀气毕现。
为免敌军看到她心生疑窦，上官倾城带着所有人从矮山上脱离。
只留下了赵念慈的战马，在山坡上傲然耸立。
它将为赵念慈，见证这场由她的主将提倡的，为她和六万余战死同袍报仇雪耻的大战。
赵念慈和上官倾城两人，曾经分属差异阵营，曾在战场上争锋相对，也曾为了一较高下意气用事，厥后，她们同朝为臣、同军为将，一主一副，相得益彰。
她们沙场纵横，并肩作战，为胜利欢呼，因困苦携手，她们亲手埋葬过无数同袍的尸骨，立下一座座墓碑，直到有一日自己也马革裹尸，自此
阴阳相隔，只剩纪念与追忆。
耶律洪光望见了山坡上的那匹战马。
在空无一人的矮山上，它风骨嶙峋。
耶律洪光眼见它前蹄刨动半响，耳中似乎听到它响鼻声声，甚至自行人立而立，仰天长嘶不停。
他感受到了一股凄凉而又豪爽的气质，一如唐人常说的，燕赵之地的慷慨悲歌。
他笑了。
笑得很自得。
“唐军主将黔驴技穷了吗竟然在孤山上放一匹马来故弄玄虚，是想就此吓退我腹心部十万勇士不成真是可笑至极”
耶律洪光念及于此，向全军转达了一往无前，将眼前败退唐军追杀至尽的军令。
他有十万将士，照旧契丹至锐腹心部，基础无惧一切对手。莫说眼前只有三四万唐军，就算有十三四万，他又有何惧
当初落雁口之役，唐朝最强的精骑狼牙军，靠近七万将士，在唐朝第一名将上官倾城的率领下，面临腹心部的进击，都只能兵败。
“就算是上官倾城在这里，没了狼牙军作为部曲，她的名将之力再是强大，面临我腹心部十万勇士，顶多也就能破半阵，战阵之力就会耗尽。而她一旦到了我军阵中，就别想再在世出去”
耶律洪光做了最坏的企图，以为最坏的局势也不外如此，委实没什么需要担忧的。腹心部的卓绝战力，给了他战胜除了狼牙军的一切强敌的信心。
心智坚定、意气风发的耶律洪光，很快就遭受了当头棒喝。
前方突然泛起严整的唐军战阵，接应了败退的唐军，让他们有了稳住阵脚，在后方从容调整阵型的时机。耶律洪光虽然不乐意看到这种局势，下令前阵猛攻已往。
可不等两军结阵，对方军阵中就腾起一片片流光云层，当头射进了他们的军阵。
若是普通强弓劲弩，腹心部虽然不会畏惧。
但那不是。
耶律洪光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，那是落雁口之役中，狼牙军配备的法器短弩它们体量小，便于骑兵携带与使用，但威力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，射程远不说，要害还能连发三矢
落雁口之役后，腹心部也在战场上收集过一些这种法器劲弩，但基本都被狼牙军将士，在临死前刻意损坏，没有几多能用的。
但能用的体现出来的性能，让腹心部将士嗔目结舌。
最后几百具完好的短弩，都被耶律阿保秘密走了。
在之后跟唐军征战的历程中，唐军中虽然也泛起了法器弓弩，但数量都不大，能够跟狼牙弩相媲美的，更是一具都没有。
耶律洪光本以为，此战再也不会遇到狼牙弩那是腹心部将士的噩梦
而现在，扑面这些唐军精骑中，却再度泛起了这样恐怖的存在，而且看数量，绝对不下于五千之数
这场战争已经已往许久，长安匠作监可一直没闲着。
“冲已往前阵稳住阵脚，中阵两翼迂回，斩杀这群唐军”耶律洪光大吼连连。
临战之际，没有退路，只能向前冲锋，若不能将这些有狼牙弩的唐军击溃，后面只会遭受更大损失。
耶律洪光的应对没有错。
只惋惜，他们的战阵已经无法顺利展开两翼。
左右都是水泡，地形限制了他们的军阵变化。
水泡耶律洪光注意到了，但之前并未在意，因为他只需要一往无前即可，况且两座洪流泡之间的地带，也没有那么狭窄，主阵攻击并不会受到影响，可是现在，向两翼展开军力已经不现实。
“不外就是法器劲弩而已，还能左右这场战斗的胜负不成”
耶律洪光眼眶通红，心中发了狠。因为狼牙弩的存在，他的部曲伤亡会大增，但仅凭这个，也就是支付的价钱多些而已，雄师依然会冲已往。
好不容易冲过狼牙弩的一半弩箭射距，就在耶律洪光招呼身后将士弓弩还击，准备在己方弓弩配合下迅速接阵，尔后大发神威、大开杀戒之时，他瞳孔蓦然一缩，霎时手脚冰凉，如坠深渊。
他看到了一小我私家。
唐军战阵迅速变阵，向两侧靠拢，留出中间大片通道，一支威风凛凛汹汹的精骑，快速从通道中冲了出来
唐武士少，不用占据多大空间，向两翼收拢的精骑，又显着早有准备，缩短了骑兵间距，在不触及水泡地带的情况下，空出了足够后方精骑冲出来的通道。
而这支精骑的领阵将领，正是让耶律洪光怎么都不愿面临的存在
“上官倾城”耶律洪光惊呼作声。
作为领兵将士，自当心如磐石，处变不惊。
可这世上哪有那么真正心如铁石，能够不惧一切变故的人在大多数时候，处变不惊只能说明，这个变故不够震撼，带来的影响不那么大，不够让人畏惧、忌惮。
而很显着，上官倾城带给耶律洪光的心理压力，让他基础就无法镇定。
在此之前，耶律洪光还抱着没了狼牙军，上官倾城也不外如此的想法，但不行否认的是，落雁口五十万契丹雄师合围久战成疲的狼牙军，依然被上官倾城杀伤了数倍战士，还乐成突围的事实。
耶律洪光和腹心部越是对那一战自满，就越是证明晰上官倾城的强悍。
而如今，上官倾城再度泛起了。
“契丹勇士不惧生死，跟我输死一搏”
在最初的惊慌之后，耶律洪光很快稳住心神，下达了背水一战的下令。
事到如今，唯有死战而已，他就算畏惧上官倾城，也不会没了作战的勇气。
效果就如耶律洪光之前预料的那样，上官倾城依附战阵之力，很快就撕裂了腹心部军阵阵型，在一片人仰马翻接一片人仰马翻的场景中，上官倾城率部突入腹心部阵中
而之前让开通道的唐军精骑，在上官倾城所部冲出去之后，自然而然跟在了他们后面。
耶律洪光没有在阵前跟上官倾城硬拼，他知道自己拼不外，他在阵中压阵脚，部署将士层层阻击。
“她的战阵之力快要耗尽了”耶律洪光发现了这一点，连忙动用修为之力大叫出来，让全军将士都能听见，振奋他们的斗志。
而此时，上官倾城已经突进了腹心部阵中央。
“这支唐军怎么如此精锐，完全不输狼牙军”耶律洪光已经看出，上官倾城身后实在只有两万多戎马，但却能做到他之前预计，三万多人才气做成的事，让他极为意外。
但战局并没有本质变化，耶律洪光相信局势会如之前预计的生长。
他相信他最终照旧会赢。
这虽然不行能。
“将军我军后阵泛起了大批发狂的牛群，正在攻击我们的阵型，牛群太多，我们快要稳不住了”一名万夫长急切来向耶律洪光禀报。
耶律洪光一怔“那里来的发狂牛群”
这句话问出来，他就瞬间醒悟。
牛群，自然是上官倾城劫走的筹粮军队的牛群。至于为何发狂，这并不难，无论是点燃牛尾，照旧刺伤它们的屁股，都很容易做到这一点。
眼见得后阵乱成一团，眼前上官倾城势不行挡，而左右腾挪转移无望，耶律洪光面如土色。
事到如今，他知道，他完了。
十万将士完了。
腹心部完了。
此役之后，世上再也没有腹心部这支号称契丹至锐的军队，最终，照旧败在了上官倾城里，也灭了在了上官倾城手里。
耶律洪光不得不认可这一点。
不知为何，耶律洪光抬起头，突然就看到矮山上，那匹瘸腿的战马，正遥遥看着他，盯着他，似乎在迫切想要看到他战死的场景。
耶律洪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。
是役，耶律洪光兵败羊角泡，十万腹心部将士战死无算，溃入水泡淹死者无算，被牛群冲撞马蹄踩踏而死者无算。
日暮时分，战斗竣事，三成腹心部将士走投无路，选择投降。
而上官倾城的军令是，不收俘虏。
于是，羊角泡便没了俘虏。
以后，草原上没了羊角泡这个地名。
只有血海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