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章

  隔天天没亮沧蓝就出现在了b市的码头上,昨晚翻来覆去的一宿没睡,却不见半点疲累,早上起来反倒精神得很,或许是自由在望,她内心总有一种掩不住的兴奋与期待。

  朦胧的晨色泛着雾气,朝阳逐渐升起,挥去四周的阴郁,岸边的渔船一字排开,不远处静静的停靠着一艘油轮,等到天色渐亮,身边人群涌动的时候,她便跟着队伍往游轮上走去。

  这艘游轮途经好几个城市,而最后的落脚点却是在离b市甚远的一个小镇上,她上网搜集过资料,那个小镇地处偏僻,信息业并不发达,重点是那里没有什么发展空间,展暮的生意断不会谈到那里去。

  沧蓝跟在人群身后上了船,在侍应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标准间,放下行李她将房门合上,细细的环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,为了便宜,她住的房间里没有窗,看不到外面的景物,可房间虽然小,床褥被铺却非常柔软,房中的摆设很是精致。

  时间还早,距离游轮出发还有一个小时,她将自己的行李堆到角落中,从包里抽出了一本小说坐在床边静静的阅读。

  可平时可以静看一整天的小说在这个时候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,沧蓝坐了一会,放下书本决定出去走走。

  游轮内的设施齐全,在当时的国内已经算是中上水平,沧蓝闲着没事在这里乱逛起来,沿着甲板走,游轮的前后甲板都有游泳池,但是小的跟泡澡池似得,在里面玩的多数是一些小孩子。

  因为刚上船的关系,也只有少数的孩子在水中嬉戏。

  海风拂过面颊,她蹲在池边看着水中玩耍的孩子,嘴角噙着笑,不知不觉间也被感染了。

  却在这时,不知被谁推了一把,沧蓝身子蓦的向前倾去,“噗通”一声掉进了水里。

  她在水中扑腾了几下站直了身,这才发现水深根本不到她的腰。

  “姐姐,对不起。”

  沧蓝抹掉脸上的水,看清了站在水池旁的母子,女人长得不漂亮,身体稍显肥胖,而站在她身旁一脸歉意的男孩,则胖的跟颗小圆球似得。

  白乎乎肉嘟嘟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掐一把。

  “你没事吧。”男孩的母亲朝她伸出手,她愣了一会儿,没有接过,反倒抱着自己在水池中踌躇。

  沧蓝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,再加上夏天穿得少,薄薄的衬衫贴在洁白的皮肤上,勾勒出一身姣好的曲线,她蹲在池中不敢出来,脸上闪过一丝窘迫。

  男孩的母亲看出她的顾虑,赶紧拿下肩头的浴巾递给她:

  “你先擦擦。”

  她轻轻道了谢,

  接过浴巾包在自己身上,这才敢从游泳池中起身。

  “真是抱歉,小孩子不懂事…”

  “没关系。”她摇摇头,用干净的毛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渍。

  “你住哪个房间?也是来旅游的吧。”

  她速度缓慢的爬上岸,紧了紧身上的浴巾就要往房间走去,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让她感到黏腻得不舒服,再加上周围人探究的目光她更觉羞涩。

  她走了几步,发现那对母子正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时,有些困惑的回头说道:

  “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。”

  女人脸上闪过一抹歉然,不自在的挠挠头:

  “那好吧,你自己小心点哦,我先走了。”

  “好的,谢谢。”

  回到楼梯间,沧蓝客气的对她们点头道谢,或许是因为天生不善交际的关系,即使她的出发点是好的,却还是会不自觉的生出几分冷漠疏离。

  “妈妈,我要吃鸡翅。”小男孩软软的同音传入耳中,女人瞪了他一眼:

  “不行,不是说好了要减肥的吗?”

  “那是妈妈你说的。”男孩委屈的撇嘴。

  “你是不是妈妈的乖宝贝?”

  “唔。”男孩点点头,还没弄明白过来意思。

  女人眼中闪过一抹狡黠,得意的说道:

  “既然你是妈妈的乖宝贝,就得陪着妈妈一起减肥,对不对?”

  “唔。”男孩皱眉,怎么觉得有点怪。

  女人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。

  “妈妈,你看你看,有鸟。”

  “啊,有鸟哦,我们去甲板上看鸟好不好?”女人牵着小胖子的手越走越远。

  “快跟姐姐说拜拜。”

  “姐姐拜拜。”

  小男孩道了别,跟在母亲身后离开,一边走沧蓝还能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:

  “这个姐姐真奇怪,妈妈,我不要跟你一起减肥,我要吃鸡翅,鸡翅!”

  她望着她们逐渐走远的背影,看着小胖子圆滚滚的身体,会心一笑,不由得羡慕起来,如果自己将来的孩子也能这么可爱,该多好。

  直到再也看不到她们的身影了,沧蓝这才往房间的方向走去。

  接过侍者递过来的毛巾,她一边走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头发,湿漉漉的黑发披散在脑后衬得一张小脸更为白皙,精致。沧蓝无疑是漂亮的,纤细的身段,过于苍白的肤色给人一种病态美的感觉。

  一路走来,或多或少的吸引了他人的注意力,而当她走到无人的拐角时,迎面撞上了一堵结实的肉墙。

  她轻轻

  的“啊”了一声,拿在手上的毛巾应声落地。

  “抱歉。”

  她低着头没有看到男人的样子,只是象征性的回了句:

  “没关系。”便弯下腰要去捡落在地上的毛巾。

  可有一只手却比她更快的捡起,并递到她面前。

  沧蓝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上,那是一双布满疤痕与老茧的手,指尖上甚至有一道未结荚的伤口。结实的臂膀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他的有力,细细瞧来,甚至能看到肌肉的跳动。

  “谢谢。”

  男人很高大,以她的身高只能到他的胸口以下接近小腹的地方,黝黑的皮肤与她的苍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,薄薄的t恤挡不住那八块腹肌,即使没看到脸她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侵略性。

  她的目光落在他黑色长靴上,质地上乘,看不出什么牌子,可她也知道他这一身打扮不会便宜到哪去。

  他的穿着随意,身上带着一股子的匪气,她忍不住顺着他的胸口一路往上看去,却在撞入一双如狼般凶煞的眼眸时,整个人如遭晴天霹雳,僵在当场。

  男人左脸上有一道疤,狰狞的蔓延到眼部,他拿着她的毛巾站在原地,面无表情,同样在打量着她。

  两人凑得很近,他甚至能闻到从她身上传过来的幽香,羸弱的身子在他眼中就像是一种变相的诱惑,在他们这些强盗眼里,娇弱的小白花吸引来的不会是温柔怜惜,反而是毫不留情的摧残,与玩弄。

  肩头上的毛巾根本遮不住少女姣好的曲线,湿透的料子贴在皮肤上,从他的角度看去甚至能瞧清她胸衣的轮廓。

  “你的东西。”他炽热的目光绞在她的身上。

  看到他伸过来的手,沧蓝的脸色“刷”的一声变得惨白,他露骨的目光传阅给她的,只会另一种东西。

  她全身颤抖的往后倒退,破碎的记忆逐渐拼凑在一起,一点一点的渲染、放大,一阵冷意倏然窜上背脊,她本能将身上的浴巾揪紧。

  男人微挑眉,有些诧异她的反应,又朝她走近几步。

  “你的毛巾不要了?”

  她听着他的脚步声,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身体,男人背光的身子罩下一层阴影,如密网一般将她笼罩其中,源源不断的朝她散发出一股可怖的压迫感。

  瞳孔蓦然放大,心率倏的比平时增快了一至两倍,即使是在面对展暮,她也没试过这么的害怕。

  她倒吸一口凉气,不住的后退,虽然拼命的压抑下心中的惧意,却还是止不住肩头的轻颤,这一刻,她全身的感官通通集中在视觉上,隐隐的,她甚至能

  感受到男人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戾气。

  听说当人恐惧到极点的时候,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的。

  从前在书上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她尚且抱着怀疑,如今身临其境,让她不得不信。

  脑海中回荡着一阵细尖的笑声…与那个男人冰冷到极点的眼眸,那一刻,无论她如何的哀求,尖叫,他依然无情的看着,比当场将她凌迟还要来的残忍…

  “喂,你怎么了。”男人饶有兴味的伸手就要去碰她,可没等指尖碰上肩膀,她便尖叫一声往房间的方向奔逃。

  她跑得太快,就连肩头上的浴巾什么时候掉的也不知道,男人愣在原地料不到她会出现这种反应。

  凝着她仓皇逃走的背影,他顿了顿,迈开长腿跟过去捡起了女孩掉在地上的浴巾,大手摸上黏湿的布料,那上面仍然残留着少女温热的体温,凑近鼻间轻轻的嗅了嗅,甚至能闻到一阵清雅的幽香。

  沧蓝“碰”的一声关上门,当房门合上的刹那,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,曲起腿,即使紧紧的抱着自己依然止不住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。

  炎热的铁皮房、无数双黝黑的大手、还有男人冷如冰峰的眼眸,这些记忆在这一刻充斥着她的脑海,就像被刀刻入,深入骨髓,即使抽筋削骨,依然抹不掉那种耻辱。

  沧蓝抱着自己蹲□,脸上惨白得吓人。

  她认得他!

  即便他化作灰她也不会忘记!

  这个强盗,在强、暴了自己之后,丢给手下玩弄,最后更是一把火将她烧死。

  她摇着头想要撇掉脑海中的画面,可越是想要遗忘,那个记忆就越是深刻,她永远记得自己在他身下哭喊的模样,他冰冷的看着自己被他们蹂、躏的模样,与他们扔下火种,大笑着离开的绝望。

  这间卧房没有窗,狭小的空间里稀薄得令人窒息,原本精致的摆设如今变得异常狰狞,这里她是一分钟也呆不下去!

  沧蓝沿着墙壁撑起自己的身体,她抽出墙角的大包,胡乱的换了一套衣服,身上湿透的衬衫长裤也不要了,随手撇在桌子上,趁着没有开船,她提着自己的行李匆匆的往入口奔去。

  下午六点,班机整点降落,展暮随着人群往机场的出口走去,嘴角挂着笑,不紧不慢的样子恣意闲适,刚开机,悦耳的铃声便响了起来。

  没有犹豫的接起,那头传来魏无斓的声音:

  “展暮!”

  “公司的事就交给你了。”他说得理所当然。

  “幸苦了。”

  这话说得没有半点诚意。

  魏无斓在那头

  皱起眉:

  “那小妞的船至少要十天才能到岸,你过去那么早做什么。”

  “有些事我喜欢提前准备。”展暮拦了一辆计程车,当车子缓缓驶上小路,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上。

  很清静的小镇,民风淳朴、风景宜人、空气清新,也难怪她会选择在这个地方落脚,这也确实符合她的性子。

  “小伙子,你是来旅游的吧。”司机透过后视镜与他闲聊起来:

  “打算玩多久?我们小镇最出名的就是南部的骆驼山,你有空一定要上去看看,你看到没有,就是那座。”

  司机热情的朝不远处的一座山指了指。

  展暮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确实看到一座长得神似骆驼的高峰,他笑道:

  “有时间我会去的,你在那个路口停下吧。”

  付了钱他在酒店门口下车,他抬眼看了看面前这栋在b市只能算是旅馆的酒店,接受了大堂经理热情的招待,开了间套房。

  小镇的夜晚很安静,没到晚上七八点,家家户户已经收门回去睡觉了,哪有城市的喧嚣,展暮住的套房里有一扇落地窗,远远的可以看到那座骆驼山,衬着漫天的繁星,细细品着红酒,着实有种独特的宁静,令人心旷神怡。

  他看着远方,做出敬酒的姿势,眸中溢满了志在必得。

  就如猫儿在抓到老鼠的时候,总是要戏耍一番才会一口吞下,可他不是猫,他是猛虎,对于她,他比谁都要有耐心,他享受一根一根拔掉她身上尖刺的过程,看着她慢慢在绝望中投降、认命…

  脑海中浮现了沧蓝那张惊惧的小脸,展暮嘴角挂出一抹残忍的笑,这个小镇坏境不错,他们或许可以在这里提前度蜜月,最好在这个过程中,小蓝能怀上他的孩子。

  夜晚的海平面上漆黑一片,昨天早上八点从b市出发的游轮正平稳的行驶在海面上,只是定睛看去,游轮中无论是餐厅、客房、酒吧,这些原本应该挤满人群的地方如今却找不到半个人影,几个大汉手里拿着枪在走廊的各个角落巡视着。

  四周静的除了长靴踩在地上的“哒哒”声便再无其他。

  海风轻轻吹过,带来一丝腥甜的血味,男人舔了舔嘴角,身上源源不断的散发着一股戾气,那是一种常年走在刀刃上的人才会有的气魄。

  他静静的站在船头俯视着跪在甲板上的人们,左脸上的疤痕狰狞的犹如夜间的恶鬼,轻易取人性命。

  那些都是出来旅行的游客,原本带着愉快的心情出行旅游,却没想会遇到劫匪,如今,包括侍应在内,全部被双手由后绑缚着

  ,集中跪在甲板上。

  周围巡视的是一个个拿着枪械的壮汉,再往边上看去,只看到好几个保安人员全身是血的躺在角落中,一动不动,四周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死气。

  “头儿。”

  “都找过了?”男人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,不带感情的道:

  “只有那么多?”

  “是,已经全找过了。”

  男人微挑眉,视线又一次扫入人群中,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道羸弱的身影。

  “头儿,这些人怎么处理。”

  他敛下眉眼,目光狠戾:

  “不留活口。”

  顿时,在这个寂静的夜里,女人的尖叫与小孩的哭喊随着枪声的响起,混杂在一起,朝着遥远的彼岸,缓缓飘散。

  第五十一章(展暮番外一)

  天色逐渐清明,许是昨夜下过雨的关系,b市的港口依然朦胧,晨光透过稀薄的白雾映射上一旁的灌木从,笔直的公路上,远远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,黑色宾利缓缓驶来,双翅标志在阳光下镀着一层银光。

  ”是,我知道,我会给你买,还想要什么?”

  温以深撑着额对着电话里的女孩宠溺的说:

  ”好,好,都是哥哥的错,哥哥回去会好好补偿你,嗯?不要闹,纽约已经很晚了,还不快去睡觉?”

  ”是小姐?”在将要靠近港口的时候,司机减低了车速,透过后视镜,他在肚子里琢磨了一阵,想半天终于隐晦的说道:

  ”小姐真是活泼可爱。”

  薄雾逐渐散去,和煦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男人英俊的脸上。

  他挂了电话,勾了勾唇,摇头笑道:

  ”就是个不省心的小丫头。”

  车子又驶了一阵,突然,司机担忧的说道:

  ”少爷,您这次出海会不会赶不及回去开董事会。”

  ”没关系。”男人嘴角笑意不减:”听说隔海小岛上的海景很漂亮,难得出来一次,我怎么能不去见识见识?”

  ”少爷,到了。”

  车子停靠在路边:

  ”我去给您买船票。”

  司机说完便关掉车门大步往远方走去,温以深放下手中的电话,静静的凝着窗外的风景,眼中闪过一抹郁色。

  白色衬衫的袖子微微折起,他降下车窗,海风迎面扑来,带来一丝淡淡的腥咸味,车子停在沿路的大树底下,乘着微风,一张枯黄的树叶飘进车窗,落在他的腿上。

  温以深微微一愣,修长的指尖捏着叶梗,拾起凑到眼前,指腹轻轻摩挲着叶面,也许是生在海边的关系,就连叶子的本身,也带着一丝咸味。

  这次出海,与其说是为了看隔岸的海景,倒不如说他是想要逃避那层令人窒息的身份。

  这时,司机买好票折了回来,他绕过车尾帮他开了后车门,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。

  ”少爷,票买好了。”

  温以深点了点头,却没有马上下车,只是将手中的黄叶又凑近了些,那是一张楸树的叶子,巴掌大的叶片泛着金黄色的光,指尖抚上去甚至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。

  ”我知道了。”他的目光落在叶身上,看得专注,司机凝着少爷的举动,一头雾水的抓了抓头发,他就想不透一张叶子有什么好看的。

  终于,过了好一会儿,温以深的视线从楸叶中抽出,随意的塞进口袋,他推开车门下车。

  优雅的拾起手中的

  腕表看了看时间,早上八点,正是开船的时候。

  ”你回去吧,我自己过去就行了。”

  ”少爷。”司机在原地踌躇:”还是我陪您去吧?”

  ”不必。”

  温以深的话里虽然温和,却带着一股不容人辩驳强劲。

  他背过身,当眼角的余光扫到岸边停驻的身影时,面上公式化的笑容一僵,原本阴郁的眼变得呆滞,固执的绞着不远处的少女不放。

  薄薄的雾气已然散去,港口旁的少女静静的站着,她没有看到他,目光落在海平面上,似乎在沉思,海风卷起她微湿的黑发,几根俏皮的发丝吹到颊面,她本能的撩到耳后,露出一颗洁白圆润的耳珠。

  散在脑后的黑发在稀薄的阳光下犹如夜明珠般黑亮,衬得领口上的脖颈越发白皙,樱红色的小嘴轻轻抿着,晶莹剔透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口。

  精致的五官既有西方人的立挺,又有东方人的娇小纤细,虽然在他的眼中,少女犹显稚嫩,却比之两年前,来得成熟了许多。

  只是一双漆黑的瞳眸中,总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。

  温以深微微皱起眉,有些心疼,又忍不住的想去探究,这种浓郁得化不开的忧伤,不应该落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身上。

  少女在原地踌躇了片刻,随后提着行李匆匆的往轮船上跑去。

  ”少爷?”

  温以深一愣,回过神来,他看了看手中的船票,又看了看轮船的编号:

  ”给小馨的礼物我放在后座包里,你跟我父亲说一声,我可能短期内不会回去…”

  话没说完,眼看着少女就要消失在自己面前,他抓着行李几个大步追了上去。

  ”少爷…”

  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  距离展暮来到这个小岛的第三天里,沧忠信的电话拨了过来。

  ”沧伯。”

  展暮闲适的靠进沙发椅中,抬头仰望夜空上的繁星:

  ”是,我知道。”

  ”我会照顾好她的,您放心。”

  ”对,一个月后带她回去,到时候订婚,是,公司的事有无斓看着…”

  夜凉如水,一股寒意从窗外袭来,郊外的晚上要比城市冷得多,展暮挂了电话直起身,他眺望着远处的夜景,落地窗正对着的便是小镇里出名的骆驼山,阴郁的气息围绕在山的周围,从他的角度看去,只觉那股阴气近在咫尺,挥之不去。

  心中猝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,使得他一晚上坐立不安,整个人变得异常焦躁。

  小镇的消息

  来得比较晚,隔天,接到魏无斓电话的时候,他对着关上的电视机细细品尝着红酒。

  伴随着小红果的香气,82年的拉斐个性温柔婉细,芳醇柔顺,口感有如天鹅绒般细腻、丰富,优雅绵长,随便一瓶就得上万元。

  展暮无疑是个会享受的人,他轻轻啜了口手中的红酒,细细品味着,对待红酒就像是在对待情人,温柔的爱抚,一点一点的去品,去尝,最后吞噬入腹。

  接起正响个不停的手机,在接通的同时,顺手按了电视遥控器的电源键。

  屏幕一阵闪动后,频道停在昨夜重播的新闻联播上。

  本报讯xx月xx日凌晨xx海岸发生一起恶性劫杀事件,一艘中国游轮在xx海域遭遇袭击,据了解,船上共有三百一十二名乘客,截止今日五时,b市警方人员共发现五十名遇害者,其中二十名为女性,还有七名儿童,而余下二百六十二名游客至今下落不明…

  酒店的房间里很安静,展暮没有开大灯,桌面上微弱的台灯散发出一片橙黄色的光晕,男人背着灯光,脸上一片昏暗,看不出表情。

  ”喂!你收到消息没有!”

  魏无斓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,很刺耳,可展暮却像是没有听到,在电视机白光的映照下,面上呈现出一片死灰,目光变得凝滞,漆黑的瞳眸中沉寂着一股阴郁,里面的感情太复杂,有震惊,有不信…

  手中的高脚杯”哐当”的应声而落。

  在地上滚了一圈,红色的液体洒出,侵上棕色地毯,几滴红酒溅上裤脚,生出斑斑印记。

  ”喂!喂!你听到没有!”

  ”嘟…嘟…嘟…”

  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  时间回到上一世

  展暮番外

  这几年展氏的生意越做越大,从国内开阔到海外,黑白两道皆有往来,而每一个事业有成,条件优越的男人,又怎么会有不花心的?

  他们不缺女人,更有让她们投怀送抱的资本。

  而展暮,更是其中的佼佼者。

  天色逐渐变暗,继姆妈去世后,刘嫂便顶了她的位置,在沧家做起帮佣,这一做便是五年。

  展暮自从吞并了沧氏后,就连沧家位于郊区的别墅也一并接收,在两年前夫妻两从他位于市区的公寓搬进了这栋别墅中。

  阴测测的小路两旁是枯萎的紫荆花,枯黄的花叶落了一地,却没人去清理,这栋原本就甚为安静的别墅,在死了女主人之后,变得更为鬼气森森。

  光是接近不到十米,便被一股冰冷

  的寒意揪住,一路蔓延至全身,是以,在这些年里,沧家的佣人走了一个又一个,如今留守的也就那么几个老人。

  ”先生,茶。”刘嫂把刚泡好的普洱端进去,目光落在正于书桌旁奋笔疾书的男人身上。

  ”放着吧。”

  男人淡淡的应声,拿着笔的手始终没有停。

  刘嫂脸上是掩不住的愤怒,真是个无情的男人,面对妻子的死,隔天,他依然可以冷静的回到公司办公,一如往常。

  即便死了妻子,他依然是人前睿智,精明的展总裁,生活作息一丝不苟的让人找不到任何破绽。

  这个世界上少了谁,谁又会活不下去呢?地球依然在转,生活一样要继续,真心的付出换来的不一定就是回报,人世间最复杂,最难以预测的,也就是人心。

  单纯的少女,倾尽一生,换来的也只有男人冷漠的一瞥,之所以会弄到这一幅田地,到底是谁错?是她的固执?还是他的绝情。

  刘嫂合上书房的门,这里原本是沧忠信的书房,里面的摆设一如从前,只是那个男人在好几年前过世,如今沧氏易主,一切早已物是人非。

  她沿着走廊往厨房走去,在经过女主人少女时期的闺房时,目光落在门口贴着的黄符上,一阵冷意侵至脚底,她心中发悚,脚步迈得更快,急匆匆的往楼梯口走。

  这间卧房在一年前便被打通,扩充了里面的空间用以做为两夫妻的睡房。

  如今只是走到门口,便觉着四周阴气环绕,令人不寒而栗。

  魏无斓顶着一张俊美的面容出现在别墅门口,佣人给他开了门后便堂而皇之的入内。

  ”刘嫂。”他笑着跟她打招呼,把手中的蛋糕往她手里一塞说道:

  ”给子修的。”

  ”这怎么好意思,魏律师真是客气了。”

  刘嫂接过蛋糕,想了想又说道:

  ”先生在楼上,要不要我上去跟他说一声。”

  ”不麻烦,我自己上去就成。”

  魏无斓长得是一种阴柔的美,狭长的凤眼上,是比女人还要来得长、漂亮的睫毛,金丝边框眼睛挡不住一双会放电的眼,只稍一个眼神便能俘虏上至七十岁下至四岁的女人。

  放下蛋糕,他已经几个大步迈上楼梯,在经过楼梯口处,贴有黄符的主人房时,脚步一顿,不过也只是片刻的怔忡,回过神后,他便直直的往书房走去。

  敲门声响起,里面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:

  ”进来。”

  普进门,魏无斓几个大步上前,连个商量也不打的就一把抽走他手中的笔:

  ”你够了。”

  他瞪着展暮眼下的阴影,原本英俊的脸变得一片死白,双颊微微凹陷,如今的坐在他面前的展暮,哪还有当初健硕硬朗的模样,整个人呈现出一股子的病态。

  ”你来干什么,tc集团的程序都写好了?”

  ”去你妈的程序,你都快变鬼了,还管什么程序。”

  展暮脸色一沉,打开一旁的抽屉,从里面拿出一支新的笔:

  ”我很好。”

  大开的抽屉里放着一张相片,手一顿,他拿笔的动作僵在原地。

  相片中是二十二岁的沧蓝,穿着一袭白色的婚纱笑得甜蜜,温婉柔情,犹如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。

  即使那只是一张独照。

  即使在新娘子的身旁,并没有新郎。

  第五十二章(展暮番外二)

  第五十二章(展暮番外二)

  目光凝在女人温柔的笑颜上,他淡淡的重复,更像是在对自己说:

  ”我很好。”

  英俊的面上平静的激不起任何波澜,魏无斓敛下眉眼,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,无言以对。

  这一场雨不大,却连续下了好几天,深棕色的窗帘被风吹起,细细密密的雨水打入室内,就像是天底下最温柔的情人,带着清风,在窗沿下溅出一条透明的水渍。

  空气中带着一股湿气,展暮没有把窗关上的意思,只是目光呆滞的盯着抽屉中的照片,久久没有动作。

  魏无斓轻哼了声,几个大步上前关上窗户,止去外面的喧嚣,瞬间,书房中静的能听到钉子落地的声音。

  ”你要找死我管不着,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,明天早上飞鸿集团老总过来谈合同,你最好修修你的邋遢样子,五千万的生意,我可不想因为你那鬼模样黄了。”

  展暮的视线依然停驻在照片中,注意到他根本没有在听,魏无斓冷下脸:

  ”你他妈跟老子装什么深情,不就是个女人吗,她生前你是怎么对她的你自己清楚,也就只有沧家那老糊涂会信你,现在沧家的人都已经差不多死绝了,你还装给谁看,啊?”

  ”无斓。”他淡漠的开口,问得突兀:

  ”你说,她会恨我吗?”

  魏无斓一愣,冷哼道:

  ”恨,换做是我,就算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。”

  展暮眼中闪过一抹黯然,清冷的话中,像是在对她诉说:

  ”既然恨我,为什么不来找我?”

  要打要骂,即便化作厉鬼来找他索命,只要能再见她一面,他也心甘情愿。

  指腹抚摸上照片中,少女的面庞,可无论如何的摩挲,那触感依然冰冷,毫无生意:

  ”你知不知道,我每天都在等你…”

  可是就连在梦中,她也从未出现。

  当一个人失去另一个的人时候,这意味着什么?

  意味着这个人从此在世间消失,意味着无论他如何去等,去寻找,她也不会回来,哪怕只是一眼…

  他们不过是夫妻,不过只是夫妻!

  可原本以为可有可无的一个人,当真正失去的时候,他才意味到,他的衬衫,是她烫的,他每天的便当,是她做的,他的起居,她从不假他人之手,每日会为他等门的,除了她再无别人…

  她将他照顾得太好,太好,一心一意的把他当成自己的男人伺候,平淡,却真挚。

  而他却从来不会去珍惜这份真挚,他是展

  暮,展氏企业总裁,手下管理数万名员工,是受人敬仰的商业霸主,他俯仰世人,鄙夷着那些淹没在人群中打滚的蝼蚁。

  他太骄傲,自负。

  而他展暮,也有骄傲、自负的资本,这样优秀的男人,又怎么会甘于平淡。

  可沧蓝死了。

  当唯一能给他平淡的人消失时,他愣住了。

  他怎么敢相信,自己原本拥有的,最重要的,在一夜之间如放置多年的水墨画,那淡淡的墨色正一点一点的褪去,而至多年之后,他甚至再也忆不起,那种被人全心全意去对待,温暖的感觉。

  心脏像是突然被挖出了一个口子,速度太快,快得他根本反应不及,他不敢去碰触,那种血肉模糊的心悸。

  其实他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痛楚,只余下一种空洞,蔓延在胸腔,就这样悬在半空中,找不到支撑点,这比实打实的痛,还要来的煎熬。

  魏无斓静静的凝着面前的男人,展暮还是从前的展暮,可在他身上却生出一股落魄挫败的气息,终于,他将目光从照片中抽回,锁进了抽屉里,继续埋首文案,奋笔疾书。

  ”你放心,我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
  魏无斓张了张嘴,却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些什么,最后在带上门的时候,淡淡的提醒道:

  ”你最好去睡一会,展氏还有几万人要靠你吃饭,我可不想你明天出什么乱子。”

  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小,桌案旁,男人拿笔的手这才停了下来。

  当展子修从学校回来的时候,正好碰上从书房中出来的展暮,十岁的孩子正是爱玩乐的年纪,可在展子修稚嫩的面上,却找不出那种年纪该有的单纯、开朗。

  他恭恭敬敬的站在楼梯旁对自己的父亲鞠了个标准的躬,并冷淡的说道:

  ”爸爸,我回来了。”

  看着面前这张酷似自己的脸,展暮愣了半晌,点点头:

  ”吃饭吧。”

  男孩犹豫了一会,突然说道:

  ”爸爸,我还不饿,我能不能上去跟妈妈说几句话。”

  展暮步子一顿:

  ”去吧。”

  男孩礼貌的道过谢,便背过身子,小跑着往楼上走。

  目光落在他小小的背影上,展暮眼中闪过一抹凝重,曾几何时,他们父子之间竟然变得这么陌生,疏远。

  房门被开启又合上,而后是小男孩清脆的嗓音,远远的飘入耳中:

  ”妈妈,我回来了,我告诉你,今天…”

  过了一会儿,刘嫂在饭桌旁摆好碗筷问道:

  ”先生,饭

  菜好了,要不要我上去把少爷喊下来。”

  展暮伫立在楼梯口的身子一僵,收回了落在门上的视线:

  ”不必。”

  他走到餐桌旁,看着右手旁空着的位置:

  ”刘嫂,这里没什么事了,你先回去吧。”

  曾经,他以为沧蓝会将对自己的不满转嫁在孩子身上,所以一连请了好几个保姆就近照顾,可他千防万防,却从来不知道,即便不是亲身,可小蓝却一直将子修当做自己的孩子般看待。

  他的右边便是沧蓝的位置,从她出事的那天起,这张椅子就再没动过。

  吃饭的时候,展子修发现自己的父亲一直在盯着他的脸,这时外面的天已经全黑,佣人皆被展暮遣散回去,入了夜,整个房子显得更为空荡。

  他停下筷子,有些疑惑的问:

  ”爸爸,你在看什么?”他觉得害怕,展暮的目光与其说是落在他身上,倒不如说是在透过他,看另一个人。

  展暮收回视线,沉下脸,突然的发火:

  ”你的礼仪老师是怎么教你的?”

  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顿,男孩有点委屈,底下头赶紧扒饭,再也不敢多说半句。

  趁着父亲收回目光的空档,他抑下眼中的泪,往母亲的位置看去,空荡荡的一小块地方,如今变得异常清冷。

  面前的展子修长太像他,不论是鼻子还是眼睛…

  展暮拿着筷子的手一僵,如果他们有一个孩子,男孩也好,女孩也罢,至少在他们身上,有她的影子,至少在现在,他不会就连可以拿来凭吊她的东西都没有…

  他的生活很规律,饭后在书房中处理公务,直到半夜一两点,这才起身回到卧房。

  男人开门进去,脚步停在桌旁,桌子上摆着一个骨灰坛子,隐隐的朝四周散发出一股阴气,周围画着四方阵,并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黄符。

  这样的画面,本不该出现在一个普通的房间里。

  ”小蓝。”

  他唤着她的名字,声音很轻,就像是怕吓着她:

  ”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?”大手抚上冰冷的坛壁,轻轻摩挲着。

  角落中有着一盏落地灯,晕黄的灯光在这时微微晃了晃。

  房间中充斥着一股潮湿的气息,常年紧闭的窗户贴着与大门上相同的黄纸。

  ”如果你恨我,为什么不来找我?”

  他喃喃的重复着,心头一阵紧缩,又是静静的站了一会,最后抽回手躺回床上。

  床头依然摆放着沧蓝生前用习惯的枕头,发黄的枕巾盖在上面,那是姆妈亲手给她织

  的,她从小用到大,一直不舍得扔。

  展暮知道她是个念旧的人,不论外表有多么的温婉好相与,内心总是比一般人要来的执拗,不过也就是这种执拗,才使得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。

  像是一场角力,只不过这样的结局,到底是谁输了,是她?还是他。

  他伸长了手臂捞过一旁的枕头,紧紧的抱在怀中,将脸埋入其中,深深的嗅着枕巾上的清香,那是沧蓝身上独有的味道。

  他从来不敢将房门,窗户,长时间的打开,生怕这股他如今唯一可以用来怀念的味道也随着人的离去而消失。

  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,无论他如何紧闭房门,她的气息,依然在一点一点的消退,就连枕巾里的味道,也开始变淡了。

  展暮闭上眼,试着不去想,可他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,这是第几天了?

  他记不清自己已经连续工作了多久,就像是被人上了发条机器,只懂得不停的上班,应酬,吃饭…

  他不敢停下来,不敢留出一丝一毫可以用来怀念的空间,他害怕,害怕一但停下,心中那道看不见的口子就会无限蔓延,最终就连他自己,也会被那阴冷的黑暗给吸进去。

  他知道,那里不会有的他的小蓝,有的,只会是无尽的寒意。

  这个房子太大,太冷,他终于意识到,他的小蓝不见了,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,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七岁的那年…

  小小的男孩穿着丧服,抱着父母的遗照孤零零的站在灵堂上。

  周围聚满了或熟悉,或陌生的”亲人”。

  在那一刻里,他就犹如一颗破旧的足球,被他们踢过来踢过去。

  他看到男孩蹲□子,靠着父母的灵牌一言不发,面上是不符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早熟。

  他冷漠的看着四周,最后停驻在母亲微笑的脸上,墨黑的眼中波澜不惊,让人看不出情绪。

  可展暮却是知道的。

  他眼中藏着的,是一种浓郁到无以诉说的恨意,他在问她:

  为什么要丢下我。

  为什么给了我温暖,却又毫无预警的夺去。

  那种被抛弃的无力,如今又一次降临。

  他将掌心覆盖在眼皮上,顿时,四周变得黑暗,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出妻子恬静的笑颜,睡吧,明天一早醒来,他依然是那个执掌一切的展总,依然是众人仰慕的对象。

  生活还在继续,可他知道自己心中的黑洞,怕是再也填补不上了。

  (番外完)

  第五十三章

  本报讯xx月xx日凌晨xx海岸发生一起恶性劫杀事件,一艘中国游轮在xx海域遭遇袭击,据了解,船上共有三百一十二名乘客,截止今日五时,b市警方人员共发现五十名遇害者,其中二十名为女性,还有七名儿童,而余下二百六十二名游客至今下落不明…

  七月的天气热得让人难捱,下午那一场大雨非但没有给b市带来一丝沁凉,反倒生出了一股湿热,烘烤似得温度光人是坐着就能闷出一身的热汗。

  沧忠信坐在沙发上,听着电视机里重播着几天前的新闻。

  一页一页的翻开手中的报纸,他心不在焉的又翻了几页,最终还是看不下去。

  沧红乖巧的坐在一旁,整个人有些落寞,视线在房子里转了一圈,最终落回姐姐常坐的位置上。

  这时沧忠信换了个姿势,侧过身眼神与沧红的对上,父女俩皆是一愣,然这也只不过是片刻的时间,便双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。

  佣人在厨房里忙碌,每个人的动作都是特别小心,生怕出一点差错。

  沧家这几天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下,而沧忠信便是那个散发负能量的源头,这不,今早就有个园丁因为犯了点小错被开除,有了前车之鉴,大家动作放得更轻,如今,除了电视里主持人平淡的语音,偌大的空间里静的都能听到针孔掉在地上的声音。

  这股窒人的宁静持续了很久,直到陈丽端了一盘水果出来,切好的苹果,哈密瓜透着水光,看起来煞是可口,她把盘子放在茶几上,堆着笑容想要打破这样迫人的死寂,却发现沙发上的父女皆是一副兴致缺缺,不感兴趣的样子。

  姆妈静静在后方收拾餐桌,收着收着便呜呜的哭出声来,听到身后的动静,沧忠信皱着眉又翻了一页,最后烦躁将报纸扔到一边,站起身就要朝书房走。

  “爸爸。”等到沧忠信走到楼梯口的时候,沧红叫住他,她犹豫了一会儿,说道:

  “早上朱叔叔打电话过来,让我们明天去认…认…”

  沧忠信抬起的脚步一顿,因为背着光的缘故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,他僵了一会儿说道:

  “知道了。”

  话落,人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。

  房门“碰”的一声关上,陈丽肩头一缩沉默下来,少顷,她收回落在门板上的目光,将视线放在沧蓝的位置上,眨眨眼,她甚至还能看到小姑娘坐在那里,虽然不发一言,却睁着一双异常黑亮的眼眸静静打量着众人。

  沧蓝太静,静的让人感受不到她的存在,如果沧红代表的是阳光,那么沧蓝就是藏在角落中,不易让

  人察觉的黑暗。两相对比,沧蓝她阴郁,沉默,不讨人喜欢…

  别说陈丽一个外来人,就是作为她亲生父亲的沧忠信,对这个女儿也不是太待见的,毕竟沧蓝对谁都冷冷淡淡,与人相处中,总会不自觉的就隔出了一道墙,试问谁愿意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呢。

  可即便她的性格再不讨喜,她也是他们的亲人。

  陈丽微不可及的叹了口气。

  她与沧蓝不亲,对于她的失踪她体会不到沧忠信与沧红的感情,可这原本就空荡的屋子在突然间少了那么个人,着实令人感到沉重。

  说来可悲,沧蓝的自卑、自闭,让她逐渐忽略了家人,面对上一世妹妹的背叛父亲的漠视,她是怕了,她害怕再一次受到伤害,所以在重生之后,虽然不会去怨恨,可对待他们,她始终建着一堵墙,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同样的禁锢了她在往后生活中的任何可能。

  如今,原本就不怎么熟络的关系,在今生刻意的疏离下,变得更为陌生。

  陈丽收回视线,捡着一颗瓜肉放进了嘴里,入嘴香甜。

  而反观沧红,她曲着腿靠坐在沙发上,两眼无神的盯着电视里的画面,面上一片呆滞,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。

  姆妈又哭了一阵,终于停了下来,满屋子里突然静得可怕,只余下电视机里主持人,一板一眼的诉说着城里城外发生的事。

  开着空调的室内温度适宜,陈丽又吃了一会儿水果,眼睛总是不自觉的往沧蓝位置上看去,虽然那里已经空了很久…

  “我上去了。”

  她有些受不住的坐起身,一旁的沧红没有回答她的话,像是在思考着什么,两眼发直的盯着前方。

  陈丽站在原地,面上一窘,有些不自在的安慰:

  “只要一天没找到尸体,小蓝就一定还活着,你不要太担心,早点睡吧。”

  沧红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,轻轻嗯了声,目光还是没有落在她身上。

  陈丽踌躇了一会,最后还是绕过沙发往楼上走,她一路走眼睛便忍不住一直往沧红那看,沧忠信不在,沧蓝失踪,而沧红也懒得再挂出那副伪善阳光的面具了。

  她侧对着自己,从楼梯口的角度看去,少女稚嫩的面上无波无绪,只是一双墨黑的眼眸中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…

  陈丽握着扶梯的手一僵,她凝着她眼中的那抹光,有些困惑的皱起眉,那不像是失去亲人的悲伤,反倒像是一种让人心寒的算计…

  这几天沧家过得不大太平,沧忠信跟局子里通了气,打过招呼,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他们过

  去。

  而在下午,当他带着沧红认完尸体,知道不是沧蓝后,整个人便松了口气。

  父女两一前一后的走出警察局,沧红捂着嘴,刚走到树下便哗的往外吐,刚才看的是一具县遭受侵、犯,最后一枪毙命的女尸,面容已经被海水侵泡得看不出她原来的模样…

  沧忠信铁青着脸过去拍拍她的背:

  “以后你就别跟过来了。”

  “不,我要来。”沧红擦了擦嘴,腰板挺得笔直,在这件事上她异常的坚持。

  “爸爸,求你了。”

  沧忠信目光闪了闪,没再说什么。

  这时候司机把车子开了过来:

  “老爷。”

  沧忠信开了车门坐进去,目光落在警察局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:

  “回去吧。”

  其实沧蓝这次的失踪,他心里比谁都清楚,遇上这事,她生还的机会微之甚微,即使侥幸活了下来,在一群强盗手中,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。

  抚着突突跳着的眉心,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座上的沧红,她正撑着下颚怔忡的眺望着窗外,面上平静的看不出情绪。

  自从沧蓝失踪后,沧红就变得异常的安静,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姐妹情深,可女儿是他生的,他看着她们长大,天底下,又有谁能比他更了解她们。

  车子开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碰上红灯,沧红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突然问道:

  “爸爸,最近怎么都不见展大哥了?”

  沧忠信眯起眼,不悦的说:

  “别提他。”

  “爸爸!”沧红皱起眉:“姐姐的事只是意外,跟展大哥没有关系,如果不是姐姐…”

  “闭嘴。”

  沧忠信话里透着一股子迫人的威严,沧红缩了缩肩膀收回到嘴的话。

  这时候绿灯亮起,司机发动车子,眼角的余光偷偷瞧着男主人铁青的脸色,大气不敢多喘,原本宽敞的车内突然生出了一股窒息般的沉默。

  沧忠信面上无波无澜,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,黑白两道,能找的人他都找了,该花的钱他眉头也不皱的花了,虽然知道希望渺茫,他却从未放弃。

  可一日又一日的过去,从最开始的希望到失望,然后就是现在的绝望,额上落下一根白发,他无暇去拨开,沧蓝毕竟是他的女儿,虽然她的性格不讨他喜欢,可两人的血缘关系在那摆着的。

  试问全天下的父母又有谁是不爱自己子女的?

  车子停在别墅门前,随着铁闸门的开启,缓缓驶入车库。

  沧红跟在父亲身后下车,阳光下,

  沧忠信的身影不再似从前那般伟岸,远远看去甚至有一些佝偻,整齐的发顶上隐隐闪出白光。

  他终究还是白头人送了黑头人。

  这里是与a市以南的小岛,因为地理位置落于南部的关系,岛上气候温暖,即便是在冬天,也不如北方来的寒冷,小岛的四周环山涉水,风景宜人,而最着名的便是与小镇有着一河之隔的骆驼峰。

  魏无斓行色匆匆的从机场中走出,随手招了一辆计程车便往小镇里最大的酒店驶去。

  “小伙子,来旅游的吧。”

  司机热情的指了指远处的骆驼峰:“来这里玩记得一定要上去看看,咱们镇里最出名的也就是那座山…”

  “司机,你开快点。”魏无斓皱着眉催促,无暇去听他的旅游经。

  “哎呦,小伙子那么急是干嘛啦。”司机有些不高兴了,声音又大了几分。

  “赶着去救命啊。”

  天色尚早,和煦的阳光隔着厚重的窗帘透过玻璃窗在边角处印出一层光晕,几道光线斜斜的射入室内,照进沙发椅的转角。

  黑色衬衫凌乱的贴在身上,从袖子到领口一路布满褶皱,皱巴巴一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。

  前襟处开了几颗扣子露出男人结实的胸膛,在昏暗的灯光下,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胸前横着的疤痕。

  很浅的一条伤疤,看得出年代久远。

  他静静的凝着手中的高脚杯,空了的杯子里仍然残留着几滴红色的液体,房里的电视机没有打开,黑色的屏幕上折射出他的身影,在那里面映出的,是一个落魄、颓丧的男人…

  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洗澡,换衣服,身上隐隐传出一股臭味,靠着沙发椅,他仰起头望着天花板,脑海中嗡嗡作响。

  突然,搁在地上的手机响起,男人一愣,反应极快的接通。

  眼中闪过一抹希翼,可在通话结束后,两手又失落的锤了下来。

  他顿了好半晌,捡起地上的酒瓶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,展暮是个酒量很好的人,平日应酬,在这点上就很占优势,可如今,他却恨极了这种优势。

  酒水通过食道一直烧到胃里,不好受,可他却停不下来,遥控器已经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,他不敢开电视,不敢听任何关于外界的消息,只是每日每日的派人在码头,机场守着。

  他了解沧蓝,那牛脾气一旦认定了什么事,便不会更改,如果她没死…如果她没死…

  酒气上涌,展暮倒在地上,想是刚才喝进肚子里的酒终于起了作用…

  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隐隐约约的

  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,男人浑身一震,睁开眼。

  “展大哥,你在里面吗?”

  第五十四章

  沧家两姐妹是同卵双胞胎,在样貌上,两人不止长得像,就连声线发育得也是一模一样,只不过在平日里,相较于沧蓝的绵柔,沧红的声音要多出几分活力。

  展暮斜靠在沙发椅上,他努力睁了睁眼,试图看清四周围的环境。

  玻璃桌上透明的高脚杯在眼中变得蜿蜒扭曲,杯沿粘着的红酒就像是一簇跳跃的火焰,不停闪烁。

  ”展大哥…”

  轻柔的声音透过门板回荡在室内,因为酒精的缘故,展暮的思维开始模糊,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张梨花带泪的小脸,想到那副纤细的身体在自己身下颤抖的摸样,男人动了动手指,眼中闪过一抹猩红。

  ”你在里面吗?”门外的人急了,声音又大了几分。

  窗外淅沥沥的下起小雨,滴答滴答的拍打在玻璃窗上,鼻间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湿热,照不到阳光的室内生出一种阴冷的气息,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,他抱着骨灰独守的日夜。

  本能的往右边摸去,却只碰倒了摆在一旁的几樽空瓶,玻璃瓶倾倒在地发出”哐当”的一声,清脆而空明。

  原本嗡嗡作响的脑袋逐渐恢复清明,他侧过脸,目光呆滞的看着被碰倒的瓶子,听着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敲门声,一阵晃神过后,撑着沙发起身摇摇晃晃的往门口走去。

  ”小蓝…”

  男人一边走一边呓语,犹如疯魔。

  他的视野在这一瞬里变得狭窄,稀薄的空气一点一点的被挤出胸腔,一种打灵魂深处传来的绝望源源不断的笼上心头。

  他的小蓝应该是爱他的,应该是离不开他的…

  十几年的守候已然令他疯狂,如今,他对她存着的,只余下一种令人畏惧的执念。

  他扶着墙一步步的往前,脑海中又一次浮出沧蓝黑得发亮的眸子,里面藏着的是不甘,是憎恨,还有永远无法摆脱的悲哀…

  想到这,他突然嗤嗤的笑了,眼中闪过的,是一抹凌虐的快感。

  魏无斓刚下计程车便心急火燎的往酒店里赶,皮鞋泄愤似得踩在地板上发出”哒哒”的响声。

  他迈着步子窜到柜台小姐面前,甫抬头随便勾了勾唇角,漂亮的小姑娘即刻被迷得七晕八素,就差没把自己的户口本,银行密码,存折账号通通说出来。

  这家酒店规模很小,魏无斓只是转个身就能看到不远处竖着的两扇电梯门。

  展暮这次一声不吭的把公司丢给他,手机打不通,email联不上,如果不是早前他曾跟自己提起过这家酒店的名字,他也找不到这里来。

  电梯卡在

  六楼怎么也不肯下来,魏无澜有些烦躁,站在门口不停的按着开关,对一旁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视若无睹。

  他脸色不太好看,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连续工作了多久,因为刚起步的关系,新公司人手不多,而他魏无澜在那里头,正可谓既是主子又是奴才。

  柜台接待是他,倒茶小弟是他,跟车司机是他,送货的是他,写程序的是他,卖程序的是他,扫厕所的还是他…

  我擦!

  一会见着那混蛋,他非得把手里的公文包摔他脸上,大吼一声:老子不干了!

  终于在”叮”的一声后电梯到达楼层,魏无澜拨开人群,在门口伫立半晌,看了看刚记下的号码,大着步子往左边的房间走去。

  酒店的房间很少,一层楼不过五六间,他一间间的找过去,终于在转角处找到了他想要的门号。

  人做老板,他做老板,有他这么当法的吗?想起自己这几年里,为了一千万美金被展暮使劲操,玩命操的过程,眼眶顿时湿润了,就差没当场冒出几滴男儿的辛酸泪。

  他站在门口的地毯上,习惯性的蹭了蹭鞋底,抬起手想象着面前的木板就是展暮那张欠揍的脸,狠狠的往上敲去,谁知房门并没有锁,手刚挥下去,大门嘎吱一声便开了。

  耳边隐隐听到一声声男人的粗喘与女人的轻泣,面色一冷,他忍不住破口大骂:

  ”我操!”

  出了这么大的事,你大爷还有心情在这里玩女人!

  提着手里的公文包,魏无斓推开门寻着声音往里走,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正要找个出口宣泄,正巧碰上脚边的空酒瓶,抬腿便朝房门口踢去,可一时失了准头,玻璃瓶子撞上墙壁,发出一声脆响,而后在地上转了一圈滚进了沙发底。

  如今,门里门外形成了两个独立的世界,客厅传来的声音并没有止去房中的动静,只是女人的轻泣声愈发的微弱…

  魏无斓伫立在门外的身子一僵,这怎么听也不像是男女欢爱的声音…

  房门没有锁,他犹豫了一会,推门进去。

  紧闭的窗帘阻绝了室外阳光的探寻,昏暗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,幽幽的光晕微弱的照着四周的狼藉,清冷的空间中隐隐的散发出一股寒意。

  床边躺着一对男女,远远看来两人交缠的身体像是在做、爱,可当人走进细瞧时,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。

  女人平躺在床上,湿透的裙子黏着皮肤露出一身姣好的身段,黑色长发打了死结,凌乱的散在床尾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阳刚味,混着微酸的酒气有点像腌

  着的酸菜,不太好闻。

  魏无斓厌恶的皱起眉,顺着女人的下颚看去,纤细的脖颈上正紧紧的卡着一双手,那是一双属于男人的手。

  女人低低的尖叫,两手无力的挣扎着,糊了一脸的水,分不清是她的眼泪还是从男人身上沾惹到的汗。

  捏在脖子上的五指逐渐收拢,她难过的闷哼了一声,尖细的指甲掐上男人的手背,划出好几道红痕,甚至有一根已经断裂了,却仍然阻止不了他愈发狠的力道。

  女人的脸色被迫涨红,小嘴微张已经说不出话来,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丝滚落在地,溅出一圈的水渍,她猛的翻着白眼,目光与站在门口的魏无澜对上,顿时如遇救星。

  枕头、被褥、烟灰缸…凌乱的分布在四周,房中的桌椅东倒西歪着,几只水杯落在地上,破碎的玻璃撒了一地,上面甚至还印有几丝血迹…

  女人墨色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,求救似的朝他挥手。

  魏无澜浑身一僵。

  这…这根本就是杀人现场啊!

  ”展暮!”

  话落,他一个箭步上前,来不及细想,拳头已经朝男人左脸挥去。

  这一下,男人被打得猝不及防,再加上酒后无力,手一松,人跟着往一旁摔去。

  魏无澜看着自己的拳头,犹在愣神,这展暮什么时候那么好打发了,随便一拳就撂倒了?

  可那也只是片刻的功夫,眼见倒在地上的展暮挣了挣又要爬起来,他赶紧扑上前将他按住。

  ”你发什么神经!”

  脖子上的压迫感消失后,沧红翻过身子趴在床边不停的咳嗽,她喘了一声,不敢去看身后的人,连滚带爬的退到一旁,贪婪的汲取着新鲜的空气,眼中既惊又惧。

  魏无斓死死的按着他的胸口,掌下甚至能感受到他肌肉的跳动,心下暗惊,他对比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,直想仰天长叹,同是男人,怎么就差那么多。

  衣柜旁伫立着一面更衣镜,泛着白光的镜面折射出少女一身的狼狈,精致的马尾早已散落,湿漉漉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脑后,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疯婆子。

  ”小蓝…别走…”

  展暮掀了掀眼皮,嘴中喃喃自语。

  炎炎夏日中,没有开冷气的房间热的可比烤炉,四周的汗味变得更重,因为酒精的缘故,展暮浑身发热,黝黑的皮肤泛着红光,身上的衬衫跟着湿透,露出一身精壮的体魄。

  沧红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眶一热,回忆起几分钟前的惊魂,内心既愤怒又害怕着。

  ”变态!神经病!”她一边

  骂,一边哭,却在抬头对上他泛着凶光的眼时,心中一颤,哆嗦得更厉害了:

  ”我…我要告诉爸爸…”

  因为刚才的挣扎,她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,掌心甚至被玻璃划破,有几颗碎粒陷进了肉里,只是轻轻碰触便疼得吓人。

  沧红一个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大小姐,哪里受过这种暴力对待,更何况那还是一直温柔待她的展哥哥。

  想到这她顿觉委屈了,肩膀一颤颤的抖着,好不可怜。

  魏无斓冷哼了一声,扫了眼底下犹自挣扎着要站起来的酒鬼,回头不耐烦的朝她吼道:

  ”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。”

  见那女人依然哭哭啼啼的没个动静,他的声音又大了几分:

  ”还不快滚?”

  女人哭声一顿,脸色变得灰白,她泪盈盈的眼往展暮身上看去,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
  ”小蓝,过来。”他朝着少女的方向喃喃的道,眸中凝聚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戾气。

  ”留在我身边…”

  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魅惑,可潜藏在内里的,却是让人悚然的杀气。

  英俊的脸变得苍白,扭曲,突然,他不知道从哪生出一股蛮力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魏无斓推开,扶着床沿一步步的朝她走去。

  专注的目光绞在她身上,沧红心中一颤,瞳孔紧缩,心脏砰砰的狂跳着。

  ”留在我身边。”他重复的说道,双目猩红,嘴上挂着一抹嗜血的笑,背着光的脸犹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,源源不断的朝四周散发着一股阴森骇人的气息。

  十年的折磨已经足够了,他再也承受不起另一个十年,既然得不到,倒不如让他亲手为这一切画上终止符…

  不爱我,你就去死吧…

  至少让我留下你的身体,你的一切…

  虽然极力去抑制,可沧红还是忍不住的哆嗦,室内的空气在突然之间变得稀薄,耳边萦绕的便是展暮如野兽般的喘息,她看着他赤红的双眼,摇着头不住后退:

  ”我不是…我不是…”

  她一边说一边往门口摸去,其实沧红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,她也只是不服气,原本喜欢自己的展大哥怎么突然就跟姐姐好上了。

  即使是她先放弃的,可她不相信,展大哥会选择沧蓝而放弃自己。

  那个姐姐…那个阴沉沉的姐姐有什么好的,根本及不上她的万分之一!

  嫉妒令人丑恶,泪水模糊了脸上的妆容,原本打扮得精致漂亮的小脸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,令人不忍直视。

  >魏无斓厌恶的撇开脸,听着远处传来的关门声,他一个箭步扑上去,制服了几步外的展暮。

  晕眩再一次上涌,展暮摇了摇头,试着看清眼前的人:

  ”无斓,放开。”

  ”你还知道是我?”魏无斓这一肚子火没地泄,眼见着那女人跑了,大脚一抬,压上展暮的俊脸:

  ”你他妈发什么神经,如果我没有飞过来,你是不是就变成杀人犯了?”

  他摊在地上意识逐渐变得模糊,也没再挣扎,魏无斓一边说,脚下一阵使劲,硬是把他的脸压得变型:

  ”你他妈说话啊,死了?”

  趁着展暮意识不清,他朝着他的小腹狠狠的踹了一脚,心下暗爽。

  脚尖试探的踢了踢他的脸,只见男人像是死了一样瘫在地上没有动静。

  魏无斓心中一惊,赶紧蹲□子查探他的情况,知道他只是酒精上脑,晕睡过去后,不由得松了口气。

  这一次,或许是酒的缘故,展暮睡得很沉。

  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,梦中他回到了自己十六岁,第一次见到沧蓝的时候…

  小小的女孩害羞的跟在父亲身后,仰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眸悄悄的打量着自己。

  他环视着富丽堂皇的沧宅,眼中悄然的闪过一抹狼光。

  有些人注定是要被利用、牺牲,而他,永远不会是那一个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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