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5独家首发

  这天晚上区医院的手术室外亮起了红灯。

  展暮静静的等在门外只觉浑身发冷,在送沧蓝过来的时候他没来得及换上正装,只是匆匆的把自己的睡衣给她套上,然后光着膀子去取车。

  过往的护士忍不住往他身上看去。

  白炽灯下,男人结实的胸膛肌理分明,随着规律的呼吸而缓缓起伏。

  “先生,我给你包扎一下吧。”

  他没有回话,一双眼睛依然死死的盯着手术室的大门。

  光着的上身沾了少许鲜血,被雨水打湿的黑发凌乱的黏上面颊,少了镜架的伪装,硬朗的五官下彰显出一种兽的野性。

  沧蓝这次的手术做了多久,他就在门外站了多久,不吃不喝,直到天际露白…

  五个小时后,沧蓝被安置到加护病房。

  “展先生,我想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,你太太脑后受伤范围较广,很可能会引起外伤性痴呆,具体情况我们需要等她清醒之后才能确定…”

  “什么意思…”

  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解释道:

  “您太太受伤这次脑损伤较为严重,等她清醒之后或许会出现重度智能下降,出现多领域的障碍或是多症状的综合。如情感淡漠、表情呆滞、缺乏主动性、思维迟钝、理解判断能力低下或丧失,记忆力明显受损,情绪不稳定等。”

  “当然,我们也不排除她会出现严重痴呆,生活不能自理的病状。不过你也不需要太担心,一切都需要等她清醒过来之后再做进一步的观察才能确定,而现在医学昌明,后期只需要依靠药物或者是物理治疗,情况都会有所改善的…”

  经验丰富的老医师通常会用较为轻快的语言去安抚家属:

  “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,做完开颅手术后,依照患者的伤情,她会昏迷较长一段时间,通常会在三个月之内,最好是每天多帮她按摩,这样对她的身体有好处…”

  老医生看着沧蓝说道,目光落在她略微红肿的脸上。

  最后他叹了口气,走了出去。

  护士收拾好药品,给展暮递过去一件病号服,跟在医生后面带上门。

  展暮凝着沧蓝苍白如纸的脸,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中,最后握拳收回。

  他覆盖上自己的眼睛,因为压抑,指尖止不住的颤抖。

  这个医生其实并没有将话说完。

  颅脑损伤——伤及神经,若一年未醒,便有极大的几率成为植物人,而即便在短期内清醒,也只能以药物暂时稳定病情,能完全治好的病例极少。

  而因为伤到的是脑部,在病愈之后,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落下病根…

  换句话说,因为他,沧蓝这一辈算是毁了。

  展暮摸上她的脸,少女的皮肤光滑细腻,触感极佳,可昏睡中的人却给不起他任何反应。

  沧忠信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中午,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沧蓝,他目光一紧,冲上去朝着展暮劈头就是一巴掌。

  展暮松开沧蓝的手,没有躲闪。

  顿时,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病房里回响。

  沧红与冯元照跟在沧忠信身后进来,看到的就是展暮挨揍的摸样。

  “爸爸。”

  沧红尖叫了声,两人赶紧上前阻止。

  “医生怎么说?”沧忠信喘着粗气。

  展暮站在床边没有回话,目光依然紧紧的凝着病床上的人。

  沧忠信冷下脸,掏出手机给院长拨去一个电话,刚给沧蓝做完手术的医生很快便恭恭敬敬的出现在病房前,给沧忠信详细的解释了一遍病情。

  沧忠信大为震惊,看了眼沧蓝面上的伤,撩开袖子对着展暮又是一顿拳打脚踢。

  “展暮,我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,好好的女儿交到你手里,你这畜生都做了什么,啊?我沧家欠你了?”

  展暮不反驳不还手,默默的承受着沧忠信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。

  “爸爸!”

  “沧叔!”

  跟过来的两人赶紧上前劝架。

  等到沧忠信打累了,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,他盯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,老泪纵横。

  当初出于私心,对展暮的事睁只眼闭只眼。

  那时候他一厢情愿的认为,两人的结合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个双赢的局面,沧蓝开始或许会不愿意,可感情这种东西可以培养,展暮的真心他看得出,女儿嫁过去应该不会受到亏待才是。

  “沧伯。”展暮摇摇晃晃的撑起身,突然跪在他面前:

  “请你把小蓝嫁给我。”

  “你做梦。”沧忠信往他肩膀上踹去一脚,直接把他踢翻在地:“我自己的女儿我难道还养不起了?你给我滚出去,我现在不想看到你。”

  “沧叔,你冷静点。”冯元照从身后抱住他。

  冷静?

  沧忠信现在要气疯了。

  他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居然给人玩傻了,还是他亲手送出去的…

  “你他妈给我滚,老子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!”沧忠信双目发红,如果不是展暮手上握着沧氏的把柄,他直接就找人把他做了。

  陈丽与沧忠时随后赶到医院,他们到的时候展暮已经被沧忠信找来到保安架走,要不是因为沧蓝刚做完手术,不宜移动,沧忠信一早就把转院手续给办了。

  沧忠时看着病床上的女孩,目光闪了闪,原本乌黑的长发被剃光,头上包着的纱布令人触目惊心。

  陈丽跟在身后,捂着嘴低低的抽泣,沧忠信心烦的朝她吼了一声:

  “哭什么,她还没死呢。”

  “哥,小蓝出了事我这个做二叔的也很难过,但是现在时候也不早了,大家别挤在这里,就让她好好休息,我们先出去吃点东西,完了再回来。”

  沧忠信瞪了他一眼,没有反驳。

  一家人相继走出病房。

  而沧忠时在关门同时,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沧蓝身上,瞅着少女平静的睡颜,他嘴角牵扯出一抹冷笑。

  展暮回到公司给医院院长拨去一个电话,电话里对方委婉的拒绝了自己的请求。

  正巧魏无斓从门外进来,手里捧着一打文件重重的搁在桌子上。

  展暮客套的与对方道别后挂断电话,迎头对上魏无斓那张不满的脸。

  “哟,这不是日理万机的展总吗,今天的吹的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。”

  展暮没回话,默默的取过桌上的文件翻阅。

  “你这算什么意思,为了个女人连公司也不要了?”

  展暮将目光从文件中抽回,抬眸淡淡的说道:

  “把飞鸿老总的电话给我。”

  说完,他跟着从皮包中取出一份企划书:“去查查,我要英国赫连家族成员的资料。”

  魏无斓眼睛蓦的一亮,一扫方才的阴郁笑道:

  “成,你等着。”

  等到魏无斓出去,展暮放下手中的文件,他取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相片,这是趁着沧蓝熟睡的时候拍下,然后洗出来随身带着的。

  相片中的沧蓝面上一片绯红,秀眉轻拧着,□在薄被外的肩头白得扎眼。

  樱红的小嘴微张,那上边盈盈的泛着水光…

  他看着看着,甚至还能听到她在自己耳边低低的喘息声…

  展暮亲吻上照片中的人儿,目光逐渐变得幽深。

  刚才院委婉的拒绝了自己要给沧蓝转院的请求,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沧忠信在背后搞得鬼。

  而在b市,他不得不承认就以现在的自己,还没那份能力可以公然与沧氏抗衡。

  展暮轻轻摩挲着照片中少女的睡颜,嘴边挂着抹浅笑,仿佛指尖碰到的不是冰冷的纸张,而是女孩温暖的容颜。

  没关系,他可以等。

  他的东西,没有人可以抢走。

  晚上,医院走廊中传来硬底皮鞋踏在地上的“哒哒”声。

  原本趴在床边打呼的冯元照从睡梦中惊醒,听着逐渐走近的脚步声,他不由得想起前几天陪沧红看过的一部片子,顿时心中一阵发毛。

  而紧接着从门外传来的叩门声令他险些像个娘们似得尖叫。

  “谁…谁啊…”

  “是我。”

  听到是展暮的声音,冯元照松了一口气,他几步走过去,将门打开一个缝隙:

  “展哥,你怎么来了。”

  “嗯。”展暮应了声,目光越过他投注在沧蓝身上。

  “让我进去。”

  冯元照有些为难的瞅着他,最后还是让开一条道,可还是不太放心,整个人直挺挺的挡在病床前。

  “展哥,你还是走吧,沧叔说了不想看到你。”

  “元照。”展暮低低的唤道。

  “是…”冯元照很紧张。

  “我这里有份文件,麻烦你转交给沧伯。”

  冯元照接过后,好奇往里看,顿时眼睛一亮,抬头结巴的说道:

  “这…”

  “能不能让我单独跟小蓝呆一会?”展暮自进门起,目光便没再离开过沧蓝。

  冯元照有点为难,他看了看手里的公文包,又瞧了瞧展暮英俊斯文的五官,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自卑来,也难怪沧伯当初对展暮赞赏有加,自己与他比起来,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啊。

  “展哥,我知道小蓝的事一定是场意外,沧叔现在就是气头上,要不你过几天再来?我回去帮你劝劝他…”

  “元照。”展暮眼中露出一丝悲伤:“我只呆十分钟,你放心,我不会让你难做的。”

  冯元照为他眼中的深情动容,犹豫了一会儿说道:

  “好吧,我到楼下的自助贩售机买瓶水,只能就十分钟哦。”

  青年单纯的走出去,在掩上门的刹那,心里思忖着,展暮对沧蓝那么好,这次的失足说不定真是一场意外,沧叔未免也反应太大了些。

  在走进电梯的同时,冯元照还想着要不明天去给展暮求求情…

  而在病房门合上的刹那,展暮眼里的悲痛顿时被寒霜掩盖,他一步步的走到病床前,看在犹在睡梦中的少女,忍不住抚摸上她的侧脸。

  经过一天的时间,她颊上的红肿已经消退,受伤的左腿也早已被医生重新矫正…

  他突然俯□小心翼翼的亲吻着她的樱唇,用牙齿一点一点的磨蹭着两片淡粉色的嫩|肉:

  “小蓝,你怎么这么傻,你以为这样就能离开了吗?”

  …

  当冯元照拎着两瓶水回到病房的时候,展暮早已不见了踪影,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,则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,只是一双红唇隐隐泛着水光,在月光下显得益发的娇艳。

  冯元照挠挠头,一脸困惑,最后他打了个呵欠,跟着趴在床上进入了梦乡。

  126独家首发

  隔天,沧忠信拨通展暮的电话。

  他看着办公桌上的股权转让书问道:

  “你这是什么意思。”

  数月前沧氏股东纷纷闹着退股,为了回收股份,沧忠信只能抵押掉现有不动产,再加上展暮送来的支票,也未能完全填补这项…

  沧忠信捏着牛皮纸袋的手变得僵硬,他脸色越来越差:“展暮,你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?”

  展暮掐灭烟头,靠着墙淡淡的回道:“沧伯,你怎么会这么想。”阴暗的走廊里满是熏人的烟味,展暮重新点燃一根香烟:

  “我只是恰好与权叔有点交情,刘老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会将股份卖给我,沧伯,你对我有恩,我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沧氏垮台?”

  沧忠信电话那头冷笑:

  “这份礼我就收下了,沧氏养你那么多年,我收点利息也不过分,可我得告诉你,我沧忠信这辈子再怎么落魄也不会卖女儿。”

  “沧伯…”没等他把话接下去,沧忠信已经挂断了电话,展暮眯起眼将手机合上。

  手中的烟头在昏暗的环境中闪着一点亮光,听着周围嘈杂的音乐,他将香烟凑近嘴边,狠狠的吸进一口,然后将目光移到对面的壁画上。

  等到沧忠信死后,沧氏就会变成一块肥肉。

  而这块肥肉,他不吃,也会有其他人抢着要分食…

  展暮用脚踩熄烟上的火星,褪去面上的冷意,他打开包厢门走进去。

  “展总,你真会找地方啊。”

  包厢里坐着几对男女,展暮朝坐在中间的中年男人笑道:

  “呵呵,何总喜欢就好。”

  何总搂过身旁的小姐,毫不避讳的将手伸进女伴的衣服里,咧着嘴笑道:

  “喜欢,喜欢,这里的小姐个个都这么漂亮。”

  展暮面上是一成不变的笑容,刚一坐□旁的女郎便暧昧的靠了过来,她妩媚的笑着,涂满各色指甲油的手沿着他的胸膛一路往下摸,并在下|腹的凸起部位时重时轻的磨蹭…

  男人么,谈起生意来不乏会去这类型的声色场所,有酒有色,谈起项目自然是轻松许多。

  何总上午刚从香港过来,而展暮这次为了拿到ho的代理权,投其所好给他安排了这个地方。

  对于何总放|浪的行径,展暮平静的瞳眸里看不出情绪,只是扣住女人覆在自己下|身的手,笑着将之挪开。

  而何总带来的几个下属,抛开了文明的表象,也跟小姐们闹得欢腾。

  顿时,整个包厢里的气氛变得更为糜烂。

  陪酒女郎困惑的收回手。

  展暮径自与人谈笑,其实若换在从前,对于这种艳福他很少会去拒绝,既然花了钱了,那么得到对等的服务是天经地义的事。

  可在这几年里,他像是突然没了兴致,又兴许是年纪大了,对比外界所给予的刺激,远不如年少时来的兴奋,如今他更乐于享受家庭带来的温馨。

  何总多喝了两杯酒精开始上脑,连说话都带着舌音。

  展暮收好合同书,起身给侍应使了个眼色,没一会妈妈桑带进来一位少女。

  她腼腆的跟在身后,穿着保守,没有化妆的五官不算的漂亮却也清秀,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框的眼睛,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在校生的清纯气息。

  看到这小姑娘,何总双眼蓦然一亮,像是意会过来什么,抓过合同书爽快的签下大名。

  展暮从ktv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,他取了车径自往医院驶去。

  这段时间展暮总是借着夜半无人的时候过来,呆的时间不长,最长也不会超过半小时。

  所以冯元照很放心的让沧蓝与之独处,在看到他那会儿,便自动自发的下楼买水去了。

  而展暮晚上过来的事,沧忠信心里也有数,可或许是因为那份股权转让书,他并未做出任何表态。

  既然沧叔都默许了,冯元照更没什么意见,他倒是挺乐于见到沧蓝与展暮凑成一对的,毕竟沧红喜欢过展暮的事在沧家不是什么秘密…

  展暮走到床边,轻轻的执起她的手像往常一样的按摩。

  沧忠信本想多请几个看护日夜守着她,可一思及近日为填补沧氏的空缺,他手头上确实没那份多余的闲钱,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
  最后只能把冯元照找来,每晚在医院守着,这孩子心眼老实,也不怕他占了沧蓝的便宜。

  距离沧蓝手术后已经过了一个月,期间她没有半点要清醒的意思。

  看着犹自熟睡的少女,展暮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恐慌,握着她的力道不自觉加重。

  等到他回过神来,将手松开的时候,沧蓝纤细的手腕上已经被抓出了一圈瘀痕。

  展暮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。

  植物人——

  这三个字一度在他脑中回响。

  如果他的小蓝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,那他会怎样?

  关于这点展暮不敢想。

  他的恐慌藏的太深、太沉,从不轻易暴露人前,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在她面前流露。

  即使她看不见。

  展暮曾经想过,沧蓝之于他算什么。

  然后他忆起自己在死前的那一刻里,疯了似得吞食掉她的骨灰,或许外人不明白,只当他是疯子,神经病。

  可也只有他自己清楚。

  那一刻里从他心里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恐惧。

  骨灰坛的触感冰冷刺骨,那感觉他毕生难忘。

  在意识逐渐模糊的刹那,他怕了,沧蓝之于他是那么的美好,在死后一定是前往天堂的方向。

  而自己呢。

  他细数起自己这一生所做的,更加肯定了,他会下地狱。

  他突然醒悟,他根本到不了她在的地方,他或许永远也无法看到、触碰到她,她之于他是幻影,连在梦中也未曾出现。

  那一刻里他如入疯魔,心中只余下一个念头,他想与她合为一体,他想将她锁在自己的身体里,哪怕是死他也要紧紧的抓住她的灵魂…

  然后他做到了。

  他又一次抓住了她。

  他不想放手,他怎么能放手,他等了那么久,那么辛苦才抓到了她…

  “小蓝,你再不起来,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…”

  展暮跪在床边,执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,他能感受到她温暖的掌心,还有腕间跳动的脉搏。

  两个月后,沧蓝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。

  当时陈丽正在给她做日常按摩,沧蓝的手指在那时候轻轻的动了动,因为幅度很小,陈丽没太在意,像例行公事一般做完后便开门出去。

  医院的工作餐味道不太好,陈丽只能驾车到隔壁路口的饭店,解决午餐的问题。

  等到她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,也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。

  开门进去以后,陈丽惊讶的对上一双清澄的眼眸。

  沧蓝坐在床上玩着自己的手指,护士小姐跟在一旁,抓过她的手,试图要给她输液。

  看着冷冰冰的针管,沧蓝黑白分明的大眼中虽然没有浮出害怕,可却不大乐意配合,她固执的收回自己的手,一次次的重复着戳弄手指的动作。

  护士急了,强硬的抓过她的手腕,谁想却被沧蓝掀翻了手中的针头。

  针孔连着塑胶管落到地上,从针眼中喷出水光。

  沧蓝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一处,突然拍起手大笑起来,一边笑,口水便沿着嘴角往下流,痴傻的摸样,哪里还是从前那副恬静淡定的样子。

  之后医生给她做了一次详细的检查,最后对沧忠信摇了摇头。

  沧忠信瞪大眼:“我女儿的病能不能治好?”

  “患者这次伤到的是脑部组织,并且病人在出事前患有较为严重的抑郁症,如果是牵涉到精神方面的话要治好,以当今的医学水平来说是比较困难的,我建议你们先用药物给她暂缓病情,多注意营养和休息…”

  沧红看着病床上傻笑的沧蓝,一时间百感交集。

  沧忠信一行人虽然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,可当事情兜头来袭时,却没人能够接受。

  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,怎么就傻了呢?

  沧蓝因为伤到的是后脑,医生建议在她醒后留院观察一周,对此沧忠信没有反对,他也算认了,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他还能怎么样。

  沧忠信不是个不讲理的人,事情发展成这样,他知道自己或多或少也有点责任,是以看着又一次睡去的少女,他无奈的叹息,最后出去跟护士交代了点细节。

  临走的时候冯元照跟在他身后说道:“沧叔,我看小蓝变成这样一定是场意外,展哥人这么好,又是真心喜欢小蓝的,要不您在考虑考虑…”

  “考虑什么,谁跟你说这些话的,展暮让你来求情的?”沧忠信不悦的打断他的话。

  冯元照吱吱呜呜的说:“不,不,展哥没这么说过,是我自己…小蓝都成这样了,我想既然展哥不介意…”

  “姓展的给了你什么好处,让你净帮着他说话?”沧忠信回头骂咧咧的说道:“我沧忠信的女儿就算一辈子不嫁又有什么关系,难道我还养不起了?你告诉他,沧蓝就算嫁猪嫁狗我也不会便宜了他。”

  沧忠信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坐进去,他的话非常坚定,可目光却在暗处微微闪烁。

  从骨子里他是个思想极度复古的人,沧家的大小姐变成了个傻子,这事要是传出去,以后出席什么上流社会的宴席,他面上也会无光。

  而女儿不同于儿子,在沧忠信的观念中,女儿同等于一件能为自己换来财富的商品,沧红是这样,沧蓝也不会例外。

  原本他还动着把沧蓝嫁给展暮,然后将那匹野狼拉拢回来的心思,可现在看着痴痴傻傻的沧蓝,他不得不从心里生出一股内疚。

  沧蓝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,有一半是因为他的纵容。

  区医院距离沧家不远,十来分钟的路程,当司机把车子停靠在别墅门前时,沧红、冯元照、陈丽相继下车,只剩下沧忠信一人靠在座椅上沉思。

  晚上医院的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
  冯元照给展暮开了门,顿时一股酒气扑鼻而来。

  “展哥,我今天跟沧叔说过…”

  展暮摆摆手,目光紧盯着睡在床上的人儿:“元照,你的好意我心领了,沧伯那边我自己会处理,你先让我跟小蓝呆一会。”

  现在外头下起了大雨,展暮没有带伞,身上被打湿了大半,他浑身带着点烟酒的味道,应该是在外面应酬完了之后匆匆忙忙赶过来的。

  冯元照欲言又止,最后点点头走了出去。

  病床上的人还在熟睡,因为昏睡了数月,一张脸更显得苍白。

  展暮走过去,静静的伫立在床边,最后忍不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小脸。

  被人打扰了睡眠,沧蓝拧了拧眉,却没有动作。

  可只是这点细微的反应,已经让男人的眼中浮出了一抹惊喜。

  他加重了手里的力道,最后干脆捏上她的鼻子。

  沧蓝轻哼了声,本能的拍掉他的手,可她那点力气就跟拍在墙壁上似得,最后疼的只会是她。

  因为憋气,她面上浮出一抹晕红,最后不得已的从梦乡中醒来。

  她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,傻乎乎的看着他。

  “小蓝…”展暮压抑着心底的激动,捧着她的小脸作势就要亲上去,可沧蓝却也有样学样的掐住他的面颊,在他错愕的目光下,捏着他脸上的肉往两旁扩张。

  她嘴里不停的溢出傻笑,那纯真的模样映入他的眼中,像是被感染了,他也跟着傻傻的裂开了嘴。

  127独家首发

  两周之后,沧蓝出院。

  沧忠信因为工作的关系,并未跟来。

  沧红在病床前收拾行李,其实沧蓝的东西不多,听护士说她刚来的时候身上只披着一件男款睡衣,内里空荡荡的连件贴身内|衣都没有。

  陈丽盯着沧蓝嘴边的口水,她犹豫了一会从包里掏出纸巾,一点点的擦去。

  手术后,原本被剃光的黑发正一点一点的从头皮里冒出,密密麻麻的覆盖在上头,从身后露出的脖颈白皙得近乎透明,因为长时间没有见到太阳,当陈丽牵着沧蓝来到医院门口的时候。

  面对刺目的阳光,沧蓝往角落里一躲,不肯走了。

  陈丽看着被甩开的手,回头朝她走了过去:“小蓝,你怎么了?”

  沧蓝低下头,默默的玩着自己的手指没有回话。

  沧红撇了撇嘴,不高兴的说道:“丽姨,你问她有什么用,她又不会答你。”

  沧蓝自从醒来后,整个人便痴痴傻傻的,有一次趁着护士小姐没注意,独自跑出了病房。

  沧红轻哼了声,这傻子也不知道躲哪了,让人一顿好找,最后还是清洁大婶领回来的。

  沧红厌恶的离她又远了些,沧蓝被找回来的时候,□的裤子湿了一大片,凑近一些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。

  听大婶说是在厕所的隔间里找到她的。

  想来她应该是困了,趴在马桶上睡了一个下午。

  护士小姐欲言又止,拉着她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。

  沧忠信没有请私家看护,所以沧蓝的日常起居不是由家人看着,就是医院里的护工照顾。

  她就跟个孩子似得,什么都得重新学,就连上厕所也得人手把手的去教。

  甚至于,她的智力退化严重,很多很简单的事,比如说穿衣、吃饭、拿筷子、都要重复的教导许多遍,有好几次,失了耐性的沧红忍不住朝着沧蓝大吼,可这能有什么用?

  沧红盯着沧蓝傻呼呼的小脸,冷哼了声,越过两人往外走。

  陈丽拉扯了着沧蓝的手:“小蓝,听话,我们该回家了。”

  沧蓝顺着她的手势往门口瞧去,只是一眼,又躲回了角落里。

  陈丽意会过来,从包里取出自己的帽子,小心翼翼的给她戴上。

  白色蕾丝在帽檐处围了一圈,戴在沧蓝头上,显得益发的洋气。

  她眨眨眼,瞧着外头的阳光不是那么刺眼,便也没再闹脾气了,乖乖的任由陈丽牵起手,走出去。

  这段时间,沧忠信忙着处理新产品上市的问题,因为资金不够的关系,把家里的佣人遣散了大半,剩下的一个老司机又给他叫了去,陈丽想回家,便只能带着沧蓝她们出去招计程车。

  刚出了医院的门口,便碰上了展暮。

  陈丽微愣,下意识的将沧蓝往后藏。

  展暮扔掉手中的烟头,说道:“丽姨,我送你们回去。”

  陈丽客气的笑道:“就不麻烦展特助了,我们可以自己回去。”

  “这个时间段不好打车,上来吧,我送你们。”

  展暮说着,将目光落在沧蓝身上。

  沧蓝没有看他,径自摸了摸帽子上的蕾丝边。

  嘶——

  她扯坏了帽檐上的白线。

  虽然这顶洋帽的价钱不贵,可陈丽却很喜欢,看着沧蓝破坏狂似的扯下帽檐上的花边,她心疼的倒抽一口气。

  “小蓝,快住手。”

  沧蓝执拗的重复着手里的动作,哪里肯听她的。

  陈丽没办法,只能从她头上抢回了自己的帽子,小心翼翼的收回包里。

  而沧蓝少了帽子的遮阴,不乐意了,伸长了手就要去抢。

  “小蓝,别闹!”陈丽躲着她的手。

  托着行李箱的沧红冷哼了声,撇过脸去,没打算搭理这两人的事。

  沧蓝嘴里咿咿呀呀的乱叫,自她醒来后,人格就发生了变化,少了从前柔弱,她变得偏执,暴躁。

  她心智犹如一个稚龄孩童,稍不如意就会发脾气,有时甚至是动手打人。

  陈丽虽然不悦,可作为一个成年人,她也不好跟一个痴呆病人较真,她觉得头疼,这后妈不好当,而一个傻子的后妈更不好当,打不得骂不得…

  展暮走过去,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不少阳光,顿时四周阴暗下来,沧蓝眨眨眼,觉得舒服了,便松了手本能的往他怀里靠去。

  展暮顺势握住她的手腕,笑道:

  “走吧。”

  陈丽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,扭头看了眼拥挤的马路,微微的叹了口气:

  “那就麻烦展特助了。”

  车子一路平稳的行驶,而每缩短一公里,陈丽内心便多生出一分不安来,眼见车子快要驶入沧家的小路,她急急唤道:

  “展特助,就在这里停吧,我们走进去就行了。”

  可不能让沧忠信知道是展暮送她们回来的。

  展暮沉默着将车子停靠在路边,侧过身说道:“到家了要乖乖听话,别给人添麻烦,过段时间我再来接你。”

  沧蓝呵呵傻笑,坐在副驾驶座上。

  她摸了摸展暮朝自己伸过来的手,葱白的玉指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肉,捏着他比自己要粗长许多的指头,当着众人的面塞进了嘴里。

  沧蓝张着一口白牙,好奇的在他手上啃咬,从指头慢慢啃上指尾。

  口水从微张的小嘴里流出,沿着嘴角一路往下滴落。

  最后她像是咬够了,干脆将整根手指含入嘴中,濡湿的舌头贴上他的指腹,跟婴儿吮吸|奶|嘴似得,吮得“啧啧”有声。

  “小蓝!”陈丽拉下脸,直起身就要去阻止。

  “丽姨,让她咬。”展暮凝着面前的沧蓝,眼里藏着一抹柔情,非但没抽回自己的手,反倒从兜里掏出纸巾,一点点的擦拭着沾在她额角上的细汗。

  这是重生以来,沧蓝第一次如此主动的亲近自己。

  …

  沧忠信一直忙到深夜才到家,没呆几分钟就又折了出去。

  期间陈丽曾经叫住他,这么晚了,除了去别的女人那她想不到他还能去哪。

  陈丽在两人间找了个话题。

  她提议给沧蓝请一个看护,毕竟别墅里的佣人已经被沧忠信遣走了大半,只剩下一个司机和帮佣。

  平日里家中的事宜都是她一个人在打理,而沧红又是三天两头的往外跑,她根本抽不出多余的时间去看着沧蓝。

  而傻掉的沧蓝,也不是什么好照顾的主。

  陈丽没有学过护理,当然没有人家的专业,在她给沧蓝洗澡,洗头发的时候,会不小心就把泡沫,热水弄进她的眼睛或者是耳朵里。

  而在那个时候,沧蓝便激烈的挣扎起来,有时甚至会推开她,光着身子跑出去…

  陈丽忍不住抚额,这小傻子如果只是洗澡的时候不安分也就罢了,连吃饭也不安稳,非得让她跟个老妈子似得的追在她身后跑,偶尔吃进去一口饭菜,一不高兴了就吐出来,喷得她一头一脸…

  陈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。

  以往她怎么就没看出来,那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这么会折腾人呢。

  “请看护?”沧忠信回到房间里换了身便服:“请什么看护,有你看着她不就行了。”

  “可是…”陈丽欲言又止,心中虽然不服,却也没敢在他面前放肆。

  “最近公司事多,我实在抽不出时间,等事情稳定了,我再给她多请几个,这些日子先委屈你了。”

  沧忠信嘴里放着空话,拍了拍陈丽的小脸,提着公事包走出房门。

  既然公事繁忙,为什么他还有时间出去找别的女人?

  陈丽看着他的背影,眼中藏着一抹恨意。

  深夜,万籁俱寂,在走廊的尽头,隐隐约约的传来一丝呻|吟。

  “不要射在里面。”陈丽躺在沧忠时身下,娇喘吁吁的说道。

  “戴…戴上套|子…”

  话落,她尖叫一声,攀着沧忠时的肩膀到达高|潮。

  沧忠时满足的吁了口气,从陈丽身上下来,他从床头抽出一根香烟点上,靠着床头舒服的吐着烟圈。

  陈丽睫毛轻颤,面上浮出一抹红晕,她撑起身有些埋怨的说道:“你不要每次都射在里面,要是怀孕了怎么办。”

  “那就生下来。”沧忠时冷笑了声:“沧忠信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吗?你正好给他生一个。”

  陈丽沉默了好一会,开口说道:“忠时,我们走吧,离开这里,走得远远的。”

  沧忠时夹着烟管的手一顿,扭过脸斥道:“你这女人是真傻还是假傻,你要我跟你走?你也不照照镜子,老子玩你是看得起你。”

  “你…”陈丽愤怒的抬手就要抠他一巴掌,可还没打下去就已经被他抓住了手腕。

  沧忠时看着眼前的女人,突然换了一副表情:“别气别气,我刚才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吗,小傻瓜还当真了?”

  陈丽皱起眉。

  沧忠时又说道:“要走还不容易,可是咱们没钱啊,心肝宝贝,我哪舍得让你吃苦呀,咱再等等,等那老头子去了,我再带你走。”

  陈丽瞪了他一眼,压根就不相信他的话,可自己的月|经已经迟来了两个月,说不定是有了,这段时间沧忠信没有碰过自己,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怀孕…

  陈丽打了个冷颤,低下头目光微微闪烁,丰盈的娇躯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出一种魅人的诱惑,沧忠时暗自吞咽一口唾沫,掐灭手里的烟头又一次覆了上去。

  陈丽哪里料到他色心这么大,脸一红小手捶上他的胸膛。

  沧忠时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小嘴,笑道:“宝贝,我们再来一次。”

  陈丽娇|嗔的轻哼了声,却在透过沧忠时的肩膀,看到站在门口的沧蓝时,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。

  “啪啪啪…”

  听到门外传来的拍手声,沧忠时同样震惊的回头。

  只见沧蓝傻呼呼的站在门口,嘴里咿咿呀呀的呓语,一边拍手一边笑着,也不知道看去了多少。

  128独家首发

  隔天,陈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。

  “太太,饭菜已经准备好了。”佣人在门外提醒。

  “好的,我知道了。”

  陈丽揉揉眼,从床上爬起身,注意到身旁空着的枕头,脸色蓦然一沉。

  前几年沧忠信还知道收敛,就算出去找女人也不会夜不归宿,可近来他是越发的过分,连最起码的尊严,也不给她留了。

  陈丽咬咬牙,换上便服下楼,双脚刚着地,从腰腹处便传来一阵酸疼。

  昨晚沧忠时不知道做了多久,到最后她累得昏睡过去,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。

  而沧蓝那傻子…

  陈丽下楼的时候碰上了沧红,她拿着勺子不悦的瞪视着坐在椅子上的沧蓝。

  “你到底吃不吃。”沧红手里捧着一碗粥,她挖了一勺子凑到她嘴边。

  而沧蓝像是没听到她的话,低头戳着自己的指甲。

  好几周没有修剪的甲缝里积了一层黑泥,沧红瞅着她从指缝里抠弄泥巴的动作,不用猜也知道这个小白痴刚才一定是跑去花园里堆土了。

  原本冒着热气的白粥因为沧蓝的不配合,已经凉了大半,沧红注意到她脏兮兮的裙摆,厌恶的往后挪了挪,心里暗骂着,冯元照又跑哪去了,她今天忙得很,可没那份闲工夫浪费在她身上。

  “你再不吃以后也别吃了。”

  沧红拉下脸完全失去了耐性,她握着勺子的手一顿,蓦然捏住沧蓝的鼻子,舀了点白粥,强硬的就往她嘴里塞。

  沧蓝本能的往后躲,她扁扁嘴,一挥手掀翻了搁在桌子上的鸡汤,也幸好这碗汤放的时间长,温度不高,泼在沧红身上,不过是弄湿了她的短裙,并没有造成任何损伤。

  可沧红还是尖叫了声,搁下手里的白粥从位置上跳起来,怒道:

  “你干什么!”

  沧蓝盯着她裙子上的污渍,突然“咯咯”的笑了起来。

  沧红心里憋着一股气,听着她的笑声只觉更为刺耳,真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把这个白痴接回来,展暮喜欢就送给他好了,犯得着带回家给自己添堵吗?

  哼。

  被添堵的又哪会是沧忠信,自从把沧蓝接回来,照顾她的活计就轮流落到了自己与丽姨的身上!

  想到这沧红更为火大,这个姐姐没傻之前就不讨喜,现在傻了,就更令人讨厌了。

  沧蓝伸手揪着沧红的裙子,沾满泥土的小手在上边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泥印子,见沧红没有反应,她笑得没心没肺的又凑过去一只手…

  沧红的目光落在被蹂躏得邹巴巴的裙摆上,气得满脸通红,眸中闪过一抹狠厉,她高抬起手腕,眼看着这一巴掌就要挥下去…

  陈丽远远的将一切看在眼里,她在原地思索了一阵,将到嘴的阻止咽了回去。

  “住手!”

  这时,沧忠信从外头回来,刚进门就看到这一幕。

  他喝道:“沧红,你没听到我说的话?!”

  “爸…爸爸。”沧红一惊,悻悻的收回手。

  “你刚才是想对你姐姐做什么?”沧忠信放下手里的公事包。

  陈丽暗自冷哼,瞧着他那副满面春光的模样,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昨晚去了哪。

  沧红不满的说道:“爸爸,是她先弄脏了我的裙子。”

  沧忠信瞪了她一眼:“为了一条裙子你就要动手打人?”

  面对父亲的质疑,沧红委屈的扭过脸,这可不止是一条裙子的问题呀…

  陈丽沉默着走过去,收拾掉在地上的空碗,因为沧忠信的归来,整个沧家的氛围变得沉闷了许多。

  沧红试图将自己的裙摆抽回,无奈沧蓝握得太紧,固执的捏着那一块布料,手里不停的搓揉。

  沧红求助的看着沧忠信,委屈的扁了扁嘴:“爸爸,你看她。”

  “小蓝,听话,快放开你妹妹。”陈丽放好碗筷,一根根的掰着沧蓝的手指。

  沧蓝咯咯傻笑,还当这两人过来是跟自己玩儿的,非但不松手,反倒连陈丽的衣服也拉扯上了。

  沧忠信凝着女儿那副痴傻的模样,心中更觉内疚,他走过去摸了摸她齐耳的短发,慈祥说道:“小蓝,放手。”

  或许沧蓝本身就对沧忠信存着一股敬意,所以在听到他的声音时,不自觉的松开了手。

  她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,乖乖的坐了回去,眼睛时不时的往沧忠信脸上扫,在他严肃的目光下,她低着头继续戳着自己的指甲。

  沧红收回被弄脏的裙摆,心中虽有不甘,可碍于沧忠信在场她不好放肆,只能憋着满肚子的怨气坐到一旁。

  沧忠信取来桌上的白粥,问道:“这是要给她吃的?”他搅拌着黏稠的粥水,眉心一皱:

  “怎么只吃这个?”

  “医生说这几个月尽量给她吃点清淡的,这样对伤口有好处。”陈丽刚想接过沧忠信手里的碗,却被他拦住了。

  “我来吧。”他眉梢一动,舀了一小勺的粥水往沧蓝嘴边送:“来,张嘴。”

  不止是陈丽,就连坐在一旁的沧红也未曾见过沧忠信这幅模样。

  沧蓝眨眨眼,一脸的天真无邪,瞅着沧忠信发上多出的斑白,小嘴一张,将勺子上的粥水含进了嘴里。

  沧忠信大为满意她的乖顺,又舀了一勺子往她嘴边送。

  顿时,在这对父女的一喂一含之间,居然延生出一种别样的温馨。

  沧忠信哪里管得了旁人的想法,他不过是单纯的想要减轻自己的愧疚感罢了。

  而在几勺喂过去之后,他突然发现沧蓝吃进的东西,只是轻轻的含在嘴里,并没有全部吞进去。

  他放下勺子,在她面前做了个咀嚼与吞咽的动作,说道:“小蓝,用咬的。”

  沧蓝眨眨眼,学着他的样子动了动了牙齿,鼓起腮帮子咕噜咕噜的把嘴里的白粥咽了下去。

  沧忠信赞赏的摸上她的发顶,刚长出的黑发摸在手里柔软细腻,滑溜得有如兔子的毛皮。

  完事后沧蓝咂巴咂巴小嘴,两眼紧盯着他拿在手里的碗。

  说来也怪,平日里吃个饭都得折腾大半天的沧蓝,在遇上的沧忠信的时候,居然会自觉的收敛下脾气…

  沧忠信赶紧又挖了一勺子送过去,沧蓝异常的配合,没一会儿就吃掉了大半碗的稀饭。

  她打了个饱嗝,一勺勺的含住沧忠信喂过来的粥水,却拒绝吞进肚子里。

  沧忠信拧着眉,又示范了一次吞咽的动作。

  这次沧蓝没再“有样学样”,她含得两颊鼓鼓的,嘴里全是食物,无论沧忠信如何说,就是不愿往下吞。

  正巧沧忠时从楼上下来,他打了个呵欠一副没有睡饱的样子,懒懒的说道:“哥,你回来了?”

  “嗯。”沧忠信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沧蓝身上:

  “小蓝乖,快吞进去。”

  沧忠时微挑起眉,目光在触及不远处的少女时,他面色一沉…

  昨晚陈丽哄了许久才将她送回房间,沧忠时凝着沧蓝纯净的大眼,暗自思索,如果这丫头不是个傻子,他绝对不会放过她。

  而当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的刹那,沧蓝突然笑了起来,“噗嗤”一声,含在嘴里的白粥一滴不剩的全部喷在沧忠信的脸上。

  粥水顺着发丝滴落,黏稠的白粥粘了他一头一脸,整得狼狈不堪。

  沧忠信有片刻的怔忡,待回过神后,他握着勺子的手一僵,挂在嘴边那抹笑倏然垮下。

  就连坐得老远的沧红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意,而忍不住瑟缩了下。

  反倒是沧蓝,她瞅着站在楼梯上的沧忠时,带着“咯咯”的笑声,抬起手一下又一下的鼓掌…

  沧忠时额角划过一滴冷汗,眼中杀意迸现。

  背对着楼梯的沧忠信没有注意到弟弟的表情,他抹掉脸上的粥水,凌厉的目光凶得好像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。

  陈丽端着碗筷出来,远远的看到沧忠时,只觉得他脸色不太好,而当她听到沧蓝的笑声,与那清脆的鼓掌声时,心中一颤,端在手中的碗筷应声而落。

  “哐当”一声,引来厅内众人的注目。

  沧蓝看到陈丽,笑声更响,目光不断的在两人之间移动…

  这一刻里,沧忠时真恨不得直接掐死她,也幸好沧忠信光顾着生气,并未留意到这边。

  “沧蓝!”沧忠信怒喝道。

  可眼下这丫头却没半点反应,只是自顾自的笑着,而她的笑看在沧忠信的眼中,那得多讽刺。

  平日里习惯了发号施令的霸主碰上了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傻子,那感觉,有威无处发,有气无处打…

  “闭嘴。”沧忠信越看着她越生气,执起桌上的瓷碗往地上一摔,碎裂的玻璃渣子溅出,在沧蓝白皙的小腿上划出了一道伤痕。

  而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,也成功的制止了她的笑声。

  沧蓝无辜的将目光移到沧忠信的身上,把受伤的腿往后挪。

 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
  沧忠信接过陈丽递过来的纸巾,用力的擦拭掉脸上的水渍,他这是在干什么?

  居然去跟一个傻子生气?

  想到这点,沧忠信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,重重的扔在脚下。

  陈丽跟在他身后说:“午饭已经做好。”

  沧忠信深吸一口气,抑制下心中的不愉,冷哼道:“我没有胃口,不吃了。”

  他说完后当着众人的面转身回房,当楼上传来一声震天响的关门声时,楼下几人全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。

  陈丽找来医药箱给沧蓝的小腿做了简单的消毒,沧红站在一旁看着,一脸的不屑。

  这傻子除了会给他们找麻烦还会什么?

  而已经坐到饭桌旁大快朵颐的沧忠时,他在盯着沧蓝的时候,那目光比隐秘在黑暗中的毒蛇还要来得阴狠恶毒。

  …

  傍晚,当沧忠信考虑了大半日之后,终于决定给展暮拨去一通电话。

  129独家首发

  几天之后,沧宅来个不速之客。

  冯元照看到门口外的人,眼睛蓦的一亮:

  “展哥!”他接过展暮带过来的礼物,客气的道:“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。”

  “谁啊。”沧红从沙发上坐起身,在看到展暮的时候,她不自在的的说道:“展大哥。”

  展暮微微颔首:“沧伯在吗。”

  沧红凝着伫立在门外的男人,忆起数年前的惊魂一刻,她面上闪过一抹黯然,谁能想到这个表面光鲜,斯文的男人会有如此疯狂阴暗的一面。

  即使展暮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,可沧红对那天的事还是心有余悸。

  “爸爸在书房里。”

  展暮点点头,径自往楼上走。

  而站在不远处的冯元照,在注意到沧红紧紧胶着在另一个男人身上的目光时,原本堆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下。

  沧忠信最近开始信佛,前段时间从友人手里买来一块据说是开过光的古玉,带上能够给人减轻罪孽…

  书房里飘着一股檀香,是陈丽从云南带回来的。

  一进门,展暮便将目光放在他胸前挂着的红玉上。

  “来了?”沧忠信从文案中抬头:“坐。”

  他把掉出来的玉收回衣服里,从抽屉中取出一份文件。

  “我也不跟你客套了,直接进入正题吧。”

  展暮接过沧忠信递过来的文件,轻描淡写的说:

  “我同意将所有资产转到沧蓝名下,并且在离婚之后,净身出户。”

  沧忠信微眯起眼,拿起桌上的电话:

  “让何律师进来。”

  展暮的目光落在桌面的两份协议书上。

  一份是用以约束男方的婚前协议。

  而另一份…

  “沧伯,我以为今天上来只需要签一份…”

  展暮拿起另一份收购书,一行行的往下看。

  沧忠信冷笑:

  “你不同意的话可以拒绝。”

  展暮面色一沉,看着里面苛刻的条款,说道:

  “不,怎么会,我只是没想到沧伯会看上我这家小公司。”

  沧忠信敛下眼,老实说,收购展暮的新公司并不会给沧氏带来太大的利润,可他的目的并不是英行这家小公司…

  门外传来叩门声,沧忠信抬头唤道:

  “进来吧。”

  “沧总。”

  何律师抱着一大叠文件进来,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旁,他给展暮递过去一份文件:

  “这是新拟好的收购书,您看没有问题的话请在上面签字。”——

  甲方的股权持有人自愿转让其所拥有的公司全部股权及全部资产——

  甲方签署协议的代表已通过所有必要的程序被授权签署本协。

  展暮读到尾页,最后一行小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——

  甲方在协议生效后如无乙方允许,二十年内不可离职,否则应付违约金…

  沧忠信的目光突然变得慈祥,他亲昵的唤着他的小名。

  “暮仔,回来帮我吧。”

  “好。”

  展暮笑着回道,爽快的签下。

  注意到面前的老人按在胸口上的手,他在心中冷笑,二十年…

  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。

  之后展暮又与沧忠信讨论一些公事上的细节,等到他走出书房时,外面已经下起了漂泊大雨。

  阴暗的天气偶尔划过一道闪电,伴随着震天的雷声,整个b市被雨水冲刷着。

  他走下楼问道:

  “有没有看到小蓝?”

  路过的佣人都是摇头。

  不得已,展暮只能撑伞出去找,最后在小花圃中找到了那道身影。

  她躲在大树下,手里抓着小铲子,一下有以下的铲着地里的泥土。

  正巧在这时,天边划过一道闪电,“轰”的传来一声巨响。

  而那小傻子却像是没听到,依然窝在树底下,嘴里吱吱呜呜的不知道在哼着什么歌。

  展暮看着她的目光蓦的一紧,扔掉手中的雨伞几步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,而后迅速的跑进屋里。

  沧蓝看着掉在地上的小铲子,嘴里发出“啊,啊”的叫声。

  “他们就是这么照顾你的?”展暮抱着她发冷的身体,伸手往她额上探去。

  幸好没有发热。

  “啊…啊…”沧蓝在他怀中挣扎,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大树底下的小铲。

  那东西原本是陈丽专程找人在国外定回,准备送给好友女儿的玩具,谁知让沧蓝瞧到,她似乎很喜欢,抱在怀里不愿撒手。

  陈丽没辙了,只能另外多订了一份给朋友送去。

  展暮按下她乱动的手说道:

  “那个就不要了,我下次再给你买新的。”

  沧蓝不乐意了,在他怀里胡乱扭动,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大树:

  “铲…铲…”

  在雨水的洗刷下,沧蓝的裙子已经湿透,展暮担心她会感冒,只能将她松开,转身便消失在雨幕中。

  没一会,他带着一身湿气回来,沧蓝看到了他,她跑过去,接过他手上的小铲子,宝贝似得抱在怀里呵呵直笑。

  冯元照在门口碰上他们,瞧着两人落汤鸡似的模样,说道:

  “展哥,你们怎么都湿透了?”

  展暮搂紧怀中的女孩,跟在冯元照身后进门。

  他一路将沧蓝带进房里,从柜子底下抽出一条浅色的裙子,转过身就要给她换上。

  冯元照微张着嘴,堵在房门口注视着两人。

  “展哥…”

  展暮解着沧蓝扣子的手一停:

  “元照,麻烦你把门带上。”

  说完后,他盯着沧蓝乱糟糟的短发和长时间没有修剪的指甲,目光一冷,自顾自的说道:“他们就是这么照顾你的?”

  冯元照在沧蓝的门前等了许久也没看到展暮出来,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时候,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。

  展暮提着行李包,搂着沧蓝的肩膀出来,看到冯元照的时候似乎有点意外。

  冯元照越过他,目光落在沧蓝干净的裙子上,挠了挠头说道:

  “晚…晚饭好了。”

  展暮点点头,在吃饭的时候,他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沧蓝,微眯起眼:

  “小蓝不是跟我们一起吃?”

  陈丽停下手里的动作,面有难色:“我吃完之后会过去喂她的。”

  展暮沉吟片刻,起身朝沧蓝走去。

  那傻丫头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里的小叮当傻笑,也不晓得她看懂了没有,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

  展暮在她面前蹲下,取出刚跟沧红借来的发夹,把她过长的刘海拢起,夹到耳边,露出了一个光洁的额头。

  而他高大的身体挡在电视前,连带的遮去了小叮当的身影。

  看到这里沧蓝不高兴了,她嘟起小嘴,踢腿踹了他一脚,直接在他的西装裤上印出一道浅浅的拖鞋印子。

  “小蓝!”陈丽皱着眉喝道。

  沧蓝“咯咯”直笑,抬腿又给了他一脚,最后像是玩上瘾了,两条小腿在他裤子上乱蹭,印出了无数的脚印。

  陈丽放下手里的筷子,站起身:

  “展特助,你先吃饭吧,我…”在看到展暮非但没有发怒,反而对着沧蓝温柔浅笑时,陈丽将之后的话咽了回去。

  展暮将她抱到餐桌旁,直接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。

  沧蓝眼睛没有离开电视,嘟囔着叫道:

  “叮…铛…”

  “吃饱了才能看电视。”展暮接过陈丽递过来的白粥。

  “叮铛…”沧蓝哼哼唧唧的在他怀里乱扭,摸着桌沿处的碗筷就往他身上扔…

  沧忠信沉下脸,斥道:

  “沧蓝!”

  这也是他们不愿意与沧蓝同桌吃饭的原因。

  在沧忠信的怒喝下,沧蓝老实了,不情不愿的吃下展暮喂过来的白粥。

  “沧伯,我想今晚就把小蓝接回去。”展暮给她舀了一碗鱼汤,抽出纸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嘴边的菜汁。

  沧忠信在心里冷哼,扫了眼他搁在门边的行李箱:

  “随便你。”

  坐在一旁的陈丽与沧红,在听到沧忠信的话后,全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。

  相顾无言,当这顿晚饭快进行到尾声的时候,沧蓝轻轻的拉扯着展暮的领口。

  “还想吃什么?”展暮低下头与她平时,微笑着问道。

  可在下一秒,他的笑容因为沧蓝突然喷出口的食物而僵在了脸上。

  白粥混合着肉末从展暮脸上滑落…

  满室寂静,只余下沧蓝一人径自“咯咯”傻笑。

  晚上回去的时候,他们在门前碰上了沧忠时,他摇下车窗道:

  “展特助,怎么不多呆一会?”

  展暮朝他点头:

  “时间不早了,我们也改回去了。”

  沧忠时礼貌的说:

  “那你们路上小心,我先进去了。”

  他刚想摇下车窗,在低头的刹那对上沧蓝的视线。

  沧蓝拍起手,在展暮怀中咯咯的笑,一双清澈的大眼紧紧的胶着在他身上。

  这已经是第几次了?

  沧忠时听着耳边“啪啪”的鼓掌声,目光微敛。

  这段时间,沧蓝只要是碰上沧忠时就会有这种反应,幸好沧忠信对她这种举动甚为反感,所以并未起什么疑心。

  道别了两人,沧忠时将车子驶入车库,心中暗衬着,为了以防万一,还是找机会把这个痴呆给解决了吧。

  当展暮将车子驶到了小区门前时,沧蓝早已窝在座椅上,吮着大拇指睡得香甜。

  那毫无防备的模样,是他不曾见过的。

  展暮静静的凝注着她的睡颜,心中顿时百味杂陈。

  他失去了一个排斥他的沧蓝,却换来了另一个愿意与他亲近小蓝,他不知道自己算是失去了,还是得到了。

  又或者是失去的远比得到的更多。

  沧蓝无精打采的坐在小椅子上,手里抓着那把黄色的小铲子,小脑袋一下一下的往下瞌。

  展暮倒了点沐浴乳在手上,看着她光滑的后背,赤着脚走过去:

  “小蓝,洗干净了再睡。”

  沧蓝哼哼唧唧的没回话,靠在墙上打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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