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9独家首发

  一大早的,魏无斓顶着一双熊猫眼回到公司。

  “程英,帮我买杯鸳鸯。”在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之前,他习惯性的唤道。

  因为熬夜的关系,他的脸色极差。

  “是…是的…”

  听出不是程英的声音,魏无斓不悦的回过头说道:“怎么是你,程英去哪了?”

  “程英今天请假了。”正准备下楼买奶茶的小米说完后,听着魏无斓重重的关门声,猛的打了个哆嗦。

  从前她怎么会认为这个漂亮的魏经理会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呢?

  她只稍忆起魏无斓每日对程英大声嚷嚷的模样,便开始同情起程英来。

  沧蓝怀孕的时日虽然尚短,肚子还没有明显的凸起,可刘姐看着她衣柜里的裙装,那里挂着的,通通是一些收腰紧身的长裙。

  平日在家,她还能穿着展暮的衬衫到处晃悠,可一到了出门的时候便嚷嚷着衣服不舒服,不肯走了。

  思及此刘姐便向展暮提出要给沧蓝添置一些孕妇装的事。

  展暮并未反对,却不太放心,毕竟他抽不出时间陪她一块过去。

  正巧当时沧蓝坐在他的腿上,身上穿着一件大罩衫,松松垮垮的露出两小腿,悬在沙发上晃来晃去…

  瞅着那双充满希翼的眸光,他顿时想起她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能出行,况且长期呆在屋子中,对肚里的胎儿也没有好处。

  拧着眉,他实在是狠不下心去拒绝…

  *******

  大中午的,程英在百货大楼前左等右等,终于等来了沧蓝与刘姐的身影。

  出门的时候无论刘姐怎么劝,沧蓝就是不肯穿上从前的长裙,无奈下她只能到楼下的小店里买来一件女款的t恤。

  这些铺子平日里都是附近的学生在光顾,所以衣服大多偏向于年轻化,而沧蓝人长得纤细,骨架小,一张脸白皙稚嫩得根本看不出她已经是二十出头的年纪,套上那件印有卡通图案的上衣,非但不觉突兀,反倒更显活力。

  程英看到沧蓝蹦蹦跳跳的朝自己跑过来,一身t恤中裤,看着就像个临近中考的初中生…

  “小蓝,小蓝你慢点。”刘姐撑着伞在后头追赶,孕初是最容易流产的时候,以沧蓝那不省心的脾性,她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。

  不过是两年的光景,程英已然一改往日英气的作风,披着及腰的长卷发,连带甩脱了从前假小子的形象,在裙装的衬托下,身上的女人味顿时浓郁了不少。

  沧蓝小跑到她面前,一张小脸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,虽然两人只见过几次面,可沧蓝就是对这位姐姐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。

  “小蓝!”她裂开嘴大笑着迎了上去。

  只要不开口,她可以是一名淑女。

  程英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保镖,忍不住拧起眉头:

  “买个衣服,我一个人就足够了,展暮这么紧张做啥。”

  末了她又回过头捏了捏沧蓝的小脸,顿觉手感不错,又忍不住搓了搓:

  “看样子他对你不错啊。”

  程英与旁人一样有着相同的认知,全以为沧蓝的失足不过是场意外,而展暮毫不嫌弃的迎娶更是难得的痴情…

  沧蓝哪里晓得她的意思,眼见她揉完了小脸揉肚子,她被挠得咯咯直笑。

  商场里开了冷气,程英牵着她,一进大门就直奔目的地,她是个直性子的人,买东最恨拖沓,爷们的个性就是直奔主题,拿了就走,哪管付没付钱…

  商场中的地板被擦得程亮,人走上去能够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剪影。

  程英走在前面,脚下的步子迈得极大,刘姐生怕沧蓝摔着,赶紧心惊胆战的跟上,

  沧蓝低着头好奇的盯着脚下的影子,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。

  刘姐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,心知这丫头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,要不是程英牵着,估计早跑的没了踪影。

  其实展暮也曾带她来过这家百货公司,可那时是年后最忙的时段,两人没逛一会,一通电话就把他招走了,最后沧蓝还是司机负责送回去的,为此她没少跟他赌气…

  或许是傻了以后的沧蓝,对比起从前要直率许多,遇到不开心的事往往不会藏着掖着,所有情绪无论是开心还是愤怒全表现在脸上,而这样单纯的性子,反倒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为牢固。

  这次购物,将程英雷厉风行的作风显露无疑。

  她一家一家的走进去,从架子上抓下一件衣服便往沧蓝身上扔。

  一路走来,见着什么抓什么,等到沧蓝手里堆得已经再也拿不动的时候,便推着她进入了试衣间里。

  一开始沧蓝还配合着,可试了足足半个小时之后,她开始不乐意了。

  嘴一扁,眼一红,抱着刚换下来的t恤就往刘姐身后躲。

  “小蓝,快出来,还有很多没试啊。”程英一边朝后嚷嚷,手上的动作非但没停下来,反倒越捡越多。

  沧蓝悄悄露出脑袋,对她摇了摇头。

  “你不试怎么知道好不好看。”程英卷起手里的孕妇装,走过去就要将她揪出来。

  “程小姐,要不咱们把这些都包起来,我看小蓝也累了,回去再慢慢试吧。”刘姐笑着劝说。

  眼见程英拧起了眉头,沧蓝赶紧将脑袋伸出来,猛的点了点头。

  程英为难的瞅了眼满满一筐的孕妇装,又瞄了瞄销售小姐讨好的笑脸,这里的衣服可不便宜啊,随便一件就能抵她小半个月的工资啦,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是吧?

  对于从小崇尚毛爷爷思想,并秉持着奢侈浪费要不得的程英,当下牙一咬,踩着高跟鞋走过去,当着销售小姐的面极其不雅的蹲□,岔开大腿捡着沧蓝刚才试过的那几套衣服就往篮子里扔,随便挑出了四五套往人面前一递,无视了对方突然垮下的笑容,豪气十足的说道:

  “买单。”

  正午的阳光凛冽,不过是六月份的天气,b市俨然已经进入了夏天。

  刘姐在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后,跟程英交代了一声,便急匆匆的离开。

  程英今天请假,也没地方可以去,她抬头看了眼顶上的烈日,更没那心思出去暴晒。

  所以两人在吃过午饭后,便躲在小公园里乘凉。

  她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,椅背与喷水池之间的距不到一米,而公园为了节约用水,只有在节假日或者是搞活动的时候才开放喷头,清澈的水中养了好几条鲤鱼,正争相抢夺着路人扔下去的面包屑。

  程英舔了舔手中的冰淇淋,突然想起魏无斓暴跳如雷的模样,这个部门经理是在两个月前突然空降下来的,起初她在面对曾经暗恋过的男人时,尚且会感到羞涩。

  然而在两人相处过后,这种羞涩在他日复一日的呵斥下荡然无存。

  你怎么那么笨啊——

  你是小学生吗?这样都能弄错?——

  白痴,我让你找的是去年的文档,你给我今年的干什么,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,我要的是咖啡,你买什么奶茶,难喝死了——

  操!

  程英骂了一声,掐爆了手中的甜筒。

  感觉到掌中冰凉而的触感,她“啊”了一声,甩去手上的黏渍,大呼倒霉。

  “姨…”沧蓝好奇的唤道,冲着她咽了咽口水:

  “我也要吃。”

  程英掏出纸巾擦手,听到沧蓝的叫声,顿时虎躯一震,猛的打了一个激灵,鸡皮疙瘩从脚心一路蹿升到手背…

  “叫姐姐。”她回过头纠正,怎么也无法接受让一个同龄人叫“姨”。

  “香。”沧蓝凑过去,嗅了嗅她手上残余的巧克力,抬头讨好的道:“姐姐,香。”

  “不能吃,你忘了你还大着肚子呢。”

  此时,对于沧蓝来说,手里的小蛋糕远没有程英的冰淇淋有吸引力,可眼前的人不是展暮,刘姐又走了,她下意识的不敢闹别扭,只能隔着塑料袋,将手里的蛋糕捏出各种形状,并睁着一双大眼,时不时可怜兮兮的往她身上瞅瞅。

  而程英光顾着擦手了,也没那心思注意她这边,直到脸颊上被人偷袭的亲了一口,这才惊愕的回眸。

  沧蓝舔了舔唇,目光移往她的唇角,在那里沾了不少的巧克力屑,吃进嘴里又冰又甜…

  在程英的注视下,她笑眯眯的咂了咂嘴巴,贪吃的又想往前凑。

  程英赶紧拦下她,一张脸胀得通红…

  “小蓝,你怎么变得这么,这么…”这么色了…

  一边说,她赶紧擦干净嘴角上的冰淇淋,面上的表情似怒似羞,一手压在沧蓝的肩膀上不让她靠近。

  “甜…”沧蓝哀怨的看着她的动作,她还没吃够呢。

  “这…这是谁教你的!”程英害羞过后,开始感叹自己逝去的初吻,从前的沧蓝保守的连拉个小手都会脸红,如今傻了,要是没人教,她又哪会做出这种“出格”的事!

  沧蓝摇摇头,不明所以的看着她。

  “难道是展暮教的?他经常这么对你?”程英越说越火。

  “叔?”见程英点下头,她回道:“叔说…不能浪费食物,叔让吃蘑菇,蘑菇很大…蓝吃不完…”

  程英一愣,面上的笑容跟着僵硬。

  “蘑菇…牛奶不好喝…可是叔说…要喝光…”沧蓝这话说得既纯情又无辜,可听在程英耳中,那就变味了。

  “禽兽啊!”居然连个傻子都不放过。

  话落,她又扫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保镖,亏得刚才她还为展暮的深情而感动。

  沧蓝顺着她的视线也往那几个男人身上移去,不过是随意的看了几眼,又兴致缺缺的收回了目光。

  最后,她将注意力投注在池中的鱼儿身上,捏着手里的小蛋糕,她走到池边,学着路人的模样,扔了点蛋糕屑到池子里,果不其然,原本还不太乐意搭理她的鲤鱼们,看到有吃的,便争相游了过来。

  沧蓝玩着玩着便玩上了瘾,调皮的在这里扔下一点蛋糕,看着鱼儿游来,又蹭蹭蹭的跑到另一头,如此反复下,池里的鱼儿累不累她不知道,她自己倒是跑得气喘吁吁的,累得一屁股坐在水池旁,再也不愿起来。

  程英看了眼时间,正打算带她回去的时候,沧蓝远远的瞧到了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…

  她披着一头及肩黑发,长长的刘海下垂,遮住了五官让人看不清她的脸。

  见是个女人,保镖们便放松了警惕。

  “小蓝,时候也不早了,咱们回去吧。”程英说着,弯下腰收拾起长椅上的东西,却在数秒后,听到沧蓝的笑声。

  她诧异的抬眸问道:

  “有什么好笑的?”

  “姐…”沧蓝指着不远处推车的女子,笑道:“姨…有胡子…”

  她一边说,那妇人便又将她们的距离缩短了几分。

  倏然间,他推开婴儿车,在一声响动之后,一个朔制的玩偶被甩出车外…

  直到一道刺目的亮光闪入眼底,程英这才瞧清了他从车里抽出的东西。

  那是一把长度大约为六公分的尖刀。

  程英脸色突变,惊慌的朝沧蓝冲去…

  公园里人来人往,却无人注意到这头。

  男人的动作干净利落,几个大步便缩短了二人的距离,满脸的胡渣在一定程度上遮挡住了他的五官。

  ——锋利的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凶光,夹带着一股来势汹汹的杀气,不禁令人心生畏惧。

  沧蓝似乎被震慑住,她目光呆滞的看着,只见眼前的刀口在瞳眸中逐渐放大,在这一刻里耳力变得异常的灵敏,她甚至能听到刀气将至时,所划破的风声。

  他们的距离太近,所以当不远处的保镖发现情况不对时,也早已过了拦阻的最佳时间…

  锐利的刀锋划过空气,沧蓝心生畏惧,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,然而左肩一重,在尖刀刺下来的刹那,她被程英推进了喷水池里。

  一声闷响,程英的小腹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刀。

  暗红色的血液从刀口渗出,随着男人抽出刀身的瞬间,从那里喷出大量的血液…

  带着一身的腥味,他不慌不乱的推开眼前的女人,握紧了尖刀朝池中的少女跃去。

  可没迈出几步,脚踝又是一紧,程英已经从地上爬起来,死死的抱住了他的小腿:

  “小蓝,快跑,快跑!”她的声音沙哑,张着嘴,因为受伤而不断喘息,从腹部出流出的血染在地上,印出一块块斑驳而悚然的印记…

  听着耳边的脚步声,男人回头看去,眼见逐渐奔近的保镖,他眸色一冷,刀锋极快的刺入程英的肩膀,迫使她松开…

  丢弃了手中的尖刀,他快速窜入人群里,并逐渐失了踪迹…

  一切发生的太快,快得令人措手不及。

  沧蓝从水中坐起,听着鱼儿摆尾溜走的声音,她目光呆滞的看着浑身是血的程英,一阵令人颤栗的冷意从手心一路蔓延至背脊,她觉得冷,冷的浑身发抖…

  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,程英逐渐失去了知觉,而在意识褪去的刹那,她看到了沧蓝惊恐的大眼,与一声害怕到极致的尖叫…

  140独家发表

  当天下午,程英被推进了急救室。

  接到消息后,展暮很快赶到。

  沧蓝蹲在角落里,顶着一头乱发目光呆滞的凝着门上的红灯。

  猜想她是惊吓过度,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,安慰道:

  “放心吧,她不会有事的。”然而在看到她衣服上的血迹时,他担心的又问:

  “你有没有受伤?”

  不知是不是错觉,在触碰到她的同时,他感觉到她轻轻的颤了颤。

  这时刘姐从电梯里出来,盯着沧蓝身上的血迹,她脸色变了变:“先…先生,对不起,我…我儿子那出了点事…不然我也不会走开的,对不起…真是对不起…”

  她边说边掉眼泪,丈夫死得早,儿子又不争气,为了点小事与人斗殴住院,如今家里所有重担通通压在她肩上,要是失去了这份工作,她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。

  “算了,你先回去吧。”展暮摆摆手,不像是要深究的样子。

  “…先生。”刘姐面有难色,忐忑的瞥了他一眼。

  “回去吧,明天过来上班。”

  刘姐闻言,面上露出一抹欣喜,嘴中连连称谢。

  至于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展暮并没有留意,他只顾着观察沧蓝的反应。

  在他面前,她不哭不闹,只是这么静静的坐着,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,没了往日的神采,反倒多出了一些…

  一些本不该属于她的郁色。

  看到这,展暮危险的眯起眼,用以掩去眸中隐隐浮动的暗流。

  蹲□,他与之平视,却只能在她眼中看到一片茫然。

  无神的眼眸仿若黑洞,深不见底,让人找不出半点情绪。

  然而这种熟悉的恬静、忧郁,又怎会出现在一个傻子身上…

  像是想到什么,他倏然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的将她搂进怀里,动作之轻柔,仿佛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。

  沧蓝没有拒绝,只是扭过脸,一双眼睛依然固执的凝着急诊室外的大门。

  片刻后他试探性的在她耳边唤道:

  “宝宝。”

  话音刚落,他很快便得到了她的回应。

  在感受到她轻微颤栗的同时,他眼中徒然一亮,深怕吓着她,圈抱的手臂不敢使劲,只是凑到她耳边,一遍又一遍的唤着。

  小蓝——

  别走…我的妻…

  *****

  在接到秘书的电话时,魏无斓正与一名金发混血儿打得火热。

  因为程英,这一个月里他的心情一直不太好,看到她烦,看不到她更烦。

  而程英被捅入院的消息,无疑是一盆冷水,朝着他兜头罩下,直将积蓄多日的邪火浇得一滴不剩。

  他从金发妞身上爬起来,甚至来不及穿衣,随手套了件衬衫,穿上拖鞋,便疯也似的往医院赶。

  “展暮。”看着相拥的两人,魏无斓脸上是掩不住的惊慌:“她怎么样了。”

  喘着气,他将目光落在急诊室的大门上,身旁的玻璃映出他的身影,发丝凌乱,衣冠不整。

  这或许是他二十四年的生涯里,最狼狈的一刻。

  “刚进去没多久。”

  魏无斓呼吸急促,只觉得心脏好像要蹦出体外:

  “怎么会,昨天还好好的…她昨天还好好的啊!”

  一阵沉默过后,他心焦的在原地踱步,目光在扫过沧蓝时,徒然一冷。

  她的表情木然而呆滞,正透过展暮的肩膀,固执的凝注着那一点红上。

  “又是冲着她来的?”魏无斓的声音异常冰冷,眼中火苗轻跳。

  像是感受到他的敌意,沧蓝忍不住又颤了颤。

  展暮适时安抚:“别怕。”

  回过身,他语中透着一股威严:“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冲着我来。”

  魏无斓深吸一口气:“你明知道有人要动她…在…在找她之前,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。”

  展暮瞥了他一眼,冷飕飕的道:“你是她什么人,既然连她本人也没跟你提,我又何必多此一举?”

  魏无斓心下一沉,再无话可驳。

  顺着墙他颓然坐下,头一次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,都一把年纪了,对待喜欢的人居然还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,喜欢骂她,喜欢欺负她,甚至于在明知她对自己有好感的情况下,携带女眷与她难堪…

  忆起两人相处的时光,魏无斓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。

  而另一头,展暮凝着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,沉默片刻后,他突然开口道:

  “无斓,人的一生短暂,既然遇到了…就不要给自己错过的机会。”

  如他,仗着年少轻狂,满眼功利,然则一错便是一生。

  “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?”他沉默的看着门外的红灯。

  没用…她不醒来,他说什么都没用。

  医院的走廊突然变得异常安静,沧蓝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经很久了,她不动不说话,无论展暮说什么,做什么,她全无反应。

  直到急诊室的门被打开,医生告知伤者平安的时候,那双眼,这才缓缓的合上。

  看着怀中沉睡的少女,展暮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惊慌,他拍着她的脸想要将她弄醒,谁知女孩只是“呜”了声,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继续沉沉睡去。

  他的脸色变了变,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?

  魏无斓将程英送入病房后,便失去了踪影,而在隔天,展暮也发现了沧蓝的不妥。

  “叔,谁的?”她扯了扯身上的裙子,一脸的困惑。

  还在帮她扣扣子的展暮诧异的抬眸:“你说什么?”

  “裙裙,谁的?”沧蓝眨眨眼,捏着领口往鼻子那凑去,然后重重的吸了一口。

  闻到一阵清幽的香草味,她笑道:“甜的。”

  “裙子是你的。”停下手里的动作,展暮看着她的目光隐含深意。

  “不是我的。”沧蓝摇摇头。

  “…”

  深怕他不信,她嘟起嘴咕哝:

  “不是…蓝的。”

  “这是你昨天跟程英去买的,你忘了?”展暮拧着眉,手劲渐大。

  沧蓝疼得嗷了一声,生气的去掰他的手。

  “你把昨天事忘了?”他的声音又大了几分,而对于展暮突变的脸色,沧蓝本能的收回手,怯生生的摇头:

  “昨天…在家看叮铛,吃…吃瓜…”

  看着她拼命回想的模样,他怔忡半晌,突然扣上她的肩头,以着一副要吃人的口吻说道:

  “那是前天的。”

  “前天?”沧蓝吃疼的闷哼,推着他的手臂挣扎,可今天的展暮与平时的不太一样,他看着她的眼神令她害怕。

  “痛!叔…痛!”沧蓝自从怀孕后,便摇身一变成为家里的小霸王,别说外人,就连展暮,回了家都得看着她的脸色过活。

  可如今任由她如叫唤,他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。

  “你真的忘了?”

  他难掩内心的激动,既然重生这样荒诞的事情都能发生在他们两人身上,那么昨天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奇迹。

  “忘了?沧蓝疑惑的接下他的话,仰着脸,一双漆黑的瞳眸里,澄净得宛如一汪清泉,可当他想要更深入的观望时,那里似乎又隔出了一层薄纱…

  沧蓝刚想动弹,便给人抱了个满怀,感受到他轻微颤动的身体,她“咦”了一声,在他怀中抬头。

  可在下一秒,她又觉得他的眼睛是会吸人的怪物,只稍沾上,整个人便会不由自主的被吞噬进去。

  “小蓝,你不可能躲一辈子的对不对?”他突然吻住她,却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急躁的探入,反倒伸出舌尖,缓缓的在她的唇肉上摩擦、勾勒。

  在她不解的眸光下,他咬着嘴里的丰唇呢喃:

  “没关系,我可以等,等你心甘情愿的回来,你知道的,我的耐性一向很好。”

  他的执念不比她少,或许终其一生他也无法等到,又或许在下秒,她便笑盈盈的出现在他面前,然而更多的可能是,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——疯狂。

  ******

  沧蓝捂着被咬得红红肿肿的嘴唇,试图挣开他的手。

  两人在医院门口扭了一阵,最后在展暮强硬的手段下,她只能被迫着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。

  医生看了眼手中的ct图说道:

  “先生,您太太很健康,从图上看一切正常。”

  展暮握着女孩的手没让她乱动:

  “一切正常?”他目光复杂的扫了她一眼,既然正常,为什么她忘了昨天发生的事?

  “至于您太太的病症,或许只是心理上的问题,当一个人在受到外部的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,会遗忘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或者物,这就是我们常说的选择性失忆。”

  沧蓝瞪了他一眼,用指甲狠狠的刮上他的手背。

  医生看了眼这对奇怪的夫妻,继续道:

  “她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,才会选择性的遗忘,这些被遗忘的东西,往往会经过时间的侵蚀而逐渐恢复,当然也有例外的,具体情况我建议你去咨询心理医生…”

  “叔…叔…”出了医院门,看到展暮一直沉默不语,沧蓝便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子唤道:

  “叔…饿…”

  展暮回过神来,看着正午的太阳,也早过了吃午餐的时间。

  他驱车将沧蓝带去附近的一家饭馆,看着她低头扒饭的模样,眼中一片黯淡,难道昨天的一切,真的只是他的错觉。

  隔天回到公司,从秘书那里知道魏无斓已经两天没有来上班之后,展暮皱着眉头给他敲去一个电话。

  电话无人接听,上门也找不到人,没有预期的不愉,他只觉诧异,魏无斓这人平日里虽然吊儿郎当没个正经,却不是那种没有交代的人。

  而在他失踪之后,展暮每日都会带着沧蓝去医院看望程英,她的恢复力不错,人也乐观,幸亏当时伤到的不是要害,所以不必担心她在病愈后落下病根。

  “姐姐手上的是什么?”沧蓝趴在床边,指了指她缠在肩膀上的绷带,笑得一脸天真。

  摆弄好花瓶中的百合,展暮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道:

  “小蓝,该回去了。”他扫了眼她的肚子:“我们不要吵到程小姐休息。”

  沧蓝虽然不大乐意,却也配合着从床上爬起来。

  “展暮,你查到没有,到底是谁…”程英脸色凝重,顾及沧蓝在场,她并没有把话说开。

  展暮顿了半晌,淡淡开口:

  “你好好休息吧,这事我自有分寸。”敛下眼,他带着沧蓝离开,却在转身的刹那,眸中泛出冷意。

  这次对方为了防止他追查,特意从国外请来了杀手,以便于在得手后迅速潜逃…

  如果这事是发生在三十年后,不需半日他便能得到答案,然而现在不行,他所拥有的消息网还没有大到能延伸向国外的地步…

  *****

  此后,两人相安无事的又度过了数日,只是一连被关了几天禁闭,沧蓝不高兴了。

  刚开始她缠着刘姐,吵着闹着要出门,刘姐没辙了,只能给展暮敲去一个电话。

  几次下来,她也从中看出了点“门道”,知道跟刘姐说没用后,她转过身开始缠着展暮,跟只小八爪鱼似得黏在他身上不下来,上班下班都紧紧的跟着,不让跟就坐地上大哭,那赖皮性子真让人哭笑不得。

  就在展暮发动各种人脉去查,却依然一筹莫展的时候,事情迎来了转机。

  下午他接到秘书的电话,魏无斓在五分钟前进了他的办公室。

  “魏无斓。”展暮匆匆赶回公司。

  推开办公室的门,看到趴在桌上熟睡的青年后,他收回将要出口的责备。

  他像是倦极了脸色青白吓人,长长的睫毛下,眼底浓圈清晰可见…

  看到这,展暮不自觉的放轻了手里的动作,不过才几天,魏无斓整个人便瘦了一圈,目光从他脸上移开,投注在桌沿的资料袋上。

  那是一打整理好的交易记录,在一堆密密麻麻的数据中,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睑。

  再往下翻去,从袋里掉出几张照片,里面印出沧忠时与陈丽紧紧相拥的身影。

  141独家首发

  昏暗的酒吧里乐声嘈杂。

  沧忠时嘴里叼着烟,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喝闷酒。

  在五彩的灯光闪耀下,吧内烟气弥漫,一群年轻男女混迹在人群当中,伴随着劲爆的音乐声尽情挥汗摇摆。

  “哟,好久不见。”陈克远远的看到沧忠时,便端了杯啤酒过来,顺手给他递过去一支烟。

  “啊,好久不见。”沧忠时挥挥手,没有拒绝的接过,却并未放进嘴里。

  看着他在面前落座,目光微微闪烁。

  “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。”角落里光线昏暗,就着周围的闪光灯,陈克眯起眼朝沧忠时打量了一阵继续道:

  “几年不见你瘦了不少。”

  听着他假意关心的语气,沧忠时冷笑两声:“最近怎么样了?”

  陈克挑起眉梢,得意道:“还不是老样子,也就开了这家酒吧,生意还过得去吧。”

  沧忠时吐出嘴里的烟圈,往吧里随意的扫了一眼,淡淡的回道:“不错啊,短短几年时间就混的有模有样了。”

  能在这个地段开酒吧的,背后没点靠山还真镇不住脚。

  沧忠时觑了眼陈克的屁股,几年前,当他尚且风光的时候,陈克还只是个小混混,靠着一张过得去的小白脸,在夜店里做牛郎。

  并不时的陪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物上|床。

  时光飞逝,现在回想起来,他也记太不清楚陈克是什么时候巴上自己的。

  “沧哥,我还有事,先去忙了。”陈克突然站起身客气的道:“大家兄弟一场,以后你来,酒水全算我的。”

  睨了眼他的背影,沧忠时轻蔑的嗤了声,谁跟你兄弟,就一条狗也配跟他称兄道弟?大爷没钱吗?这点酒水也需要一只鸭子帮付?

  想到这沧忠时又灌了一口酒,看着周遭糜烂的环境,脑中又一次浮出沧蓝的身影。

  他拧着眉把杯里的啤酒喝了个精光,吁了口气靠在沙发椅上。

  这小丫头怎么那么难搞,钱是去了,人却还好好的到处蹦跶。

  思及前几日那两人回沧家吃饭,沧蓝的笑声与展暮略显诡异的目光,沧忠时顿觉心虚。

  展暮这么精明的一个人,再这么放任下去,被他知道也是迟早的事。

  沧忠时打了个酒嗝,突然捂着嘴起身。

  而在这时,门口处传来一声惨叫。

  陈克这家酒吧靠近闹市区,平日里滋事的就不少,幸好有“上头”撑腰,否则他也无法经营到现在。

  沧忠时往门口瞥去,只见两青年扭做一团,并在一旁围满了闹事者,举着酒杯一阵叫好好。

  沧忠时脸色铁青,胃里一阵翻涌,他需要去一趟厕所。

  好不容易越过人群,才刚进了洗手间,便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暗地。

  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推门进来。

  混杂着室外嘈杂的乐声,他没太留意,正巧口袋里的手机响起。

  “你又去哪里鬼混了。”

  “哥。”听到沧忠信的声音,沧忠时顿时酒醒了大半。

  “没有,就是几朋友出来聚聚。”

  “什么朋友,你有什么朋友是我没见过的?”沧忠信明显不信,自入狱后,沧忠时那些酒肉“朋友”都给他驱了个干净,到现在,还有谁敢找他:“你在哪,怎么那么吵。”

  沧忠时笑得僵硬:“朋友新开的酒吧,也快散了。”

  沧忠信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传过来,语气中颇具威严:“上次让你弄的企划书你弄成什么样了。”

  沧忠时的酒气并未散尽,此时脑袋依然混沌:“哥我差不多弄好了,先挂了啊。”

  他敷衍的笑笑,边说边拧开门把手。

  沧忠信捏着电话的手青筋直冒,这个不争气的弟弟,真以为他听不出他的敷衍?

  可没等他说话,话筒那头便传来一声闷哼,随后便是手机摔在地上的所发出的脆响。

  他察觉到不妥,大声的唤道:

  “忠时!听到没有!忠时!”

  可得到的回复却是一连串“嘟嘟”的挂断声。

  沧忠信合上手机,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,来不及细想,他抓了件外套就往外赶。

  夜晚的闹市区华灯齐放,道路两旁的霓虹灯不停闪烁,而人来人往市区则呈现出一片繁华的景象。

  在途中沧忠信一连打了几个电话,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沧忠时呆着的酒吧。

  尖锐的刹车声被夜色门前的警鸣掩盖,停妥轿车后,沧忠信往车窗外探头。

  只见酒吧门前拉满了警戒线,且在周围挤满了围观的路人,人头耸动间,阻挡了大半的视线。

  陈克这个人沧忠信是认识的,从前就看到他经常跟在沧忠时身旁,最近好像开了家酒吧,混的还不错。

  他甩上车门走过去,陈克看到了他,愣了愣面上闪过一抹涩然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
  察觉到他的异样,沧忠信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。”

  陈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战战栗栗的没敢回话。

  不祥的预感再一次涌来,一次一次更甚。

  沧忠信冷下脸重复道:

  “出了什么事?”

  当着沧忠信的面,陈克哪里敢说,正巧这时候警方从酒吧里抬出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,□在外的左手,银色的劳力士在月光下泛出白光。

  只稍一眼,沧忠信便认出那是他特意找人定制的限量版腕表,世界上只有两只,一只在他手上,而另一只厖

  啪——

  随着尸体被抬上警车的刹那,沧忠信抓在手里的手机应声而落。

  本报讯:于今日xx时xx分在xx酒吧发生一起恶意杀人事件,一男子在该酒吧厕所被人持刀捅伤,直至警方赶到现场,该男子已因失血过多证实死亡,目前此案正在调查中…

  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入室内,夏天的小区到处传来蟋蟀的叫声,展暮听着手机里的声音靠窗而立,透过反射的玻璃能够清楚的看到床上的人影。

  床边亮着一盏小灯,暖色的光晕熏出满室温馨。

  而那隆起的一小团此时正睡得香甜。

  “展暮,沧忠时的事,是你做的?”电话里,魏无斓的声音出奇的平静。

  “沧忠时?”

  “你少给我装傻。”魏无斓一顿,压低了声音说道:“展暮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冲动了,就不能再等等?”

  “等什么?”展暮无所谓的道:“我等不起。”

  “你他妈是不是不要命了,你以为沧忠信查不出来吗?”

  知道这是魏无斓表示关心的方式,展暮笑着安抚:“无斓,放心吧,我不会有事的。”

  魏无斓挂断电话,心中顿时五味杂陈。

  夜色正浓,他将目光移至窗外,在一座城市下,他们仰望着同一片天空,然而静默之后,他却不得不承认,展暮这个男人,这个外表斯文有礼的男人,一旦狠起来比谁都残忍的男人,他看不透。

  睡梦中的沧蓝一直觉得有一双手在|抚|摸|着自己,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|瘙|痒,她拧着眉不舒服的挣了挣,可无论她怎么动,那双手就跟一块牛皮糖似得,一路如影随形的跟来。

  她揉了揉眼皮朝身后看去。

  只见展暮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光,他摸了摸她凸起的小腹,咬着她的耳朵说道:

  “小蓝,已经三个月了。”

  沧蓝被他弄得一头雾水,扭过脸困惑的瞅着他。

  女孩在好梦正酣的时候被吵醒,脸上是明显的不满,她嘟起嘴瞪了他一眼,可那一双眸子,盈盈的被朦上了一层水汽,楚楚可怜的闪着泪光,怎样也凶不起来。

  “叔?”沧蓝虽然惧于他目中|赤|裸|的狼|光,却只是呐呐的唤了一声,并没有要躲的意思,因为她下意识的知道,面前的男人再凶,也不会伤害到她。

  “我想要你。”轻舔唇畔,展暮并没有要与她解释的意思,这句话与其说是询问,倒不如是知会。

  “唔?”沧蓝按住他在|胸|前乱摸的手,迷迷糊糊的抬眼:“叔,困。”

  其实她对他的爱|抚不陌生,每一晚都会在他的抚|摸下醒来,可没过多久这事儿就在一声低|吼中平息过去了。

  可今晚有点不一样,至于哪里不一样…

  沧蓝眨眨眼,已经被展暮抱起。

  她趴在他胸前,一脸无辜的瞅着他,她不知道。

  而在睡裙下,有一双大手正贪|婪的在自己身上揉捏。

  她扭着腰乱躲,听着耳边急促的呼吸声。

  在一阵摩|擦中,他身|下|已然支起了一个鼓鼓的帐篷。

  忍着将她揉碎的欲|望,他按住她的大腿,摸到了少女腿|间的缝隙,怒吼一声顶|了进去…

  事后沧蓝疲倦的靠着他打盹,鼻间喷出的气息似羽毛般在他胸前撩|拨,直将人撩得心|痒|难|耐。

  展暮低下头细细打量着她潮|红的小脸,忍不住又往她嘴上亲去。

  唇齿纠缠间,沧蓝生气的在他胸前捶了捶,盈满雾气的大眼好像快要哭出来…

  “叔…我困…”

  如今的她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稚子,每每与之交|欢,其过程总会让展暮生出一种…一种正在|亵|渎|孩童的错觉。

  他突然低低的笑出声,揉着她已经长到肩膀的头发,在沧蓝不解的目光下说道:

  “等你生完孩子之后,我再好好收拾你。”

  *****

  隔天,沧忠信从警方那里获知了死者正是沧忠时的消息。

  据目击者告知,当时他被藏在厕所的隔间中,因失血过多而亡。

  沧忠信难以置信,昨天还好好的弟弟转眼间就没了。

  从警察局领回尸体后,仿佛一夜间,头发又白了一层。

  沧家在b市算是黑白两道通吃,很多事,如果真想要查,其实并不难。

  当天晚上,沧忠信便给荷兰的长辈敲去了一个电话…

  都说是报应,不到一年的时间里,沧家就办了两场丧事。

  这次沧忠时的骨灰没有运回乡下,只是在市内找了个公墓下葬。

  沧红与冯元照蹲在一旁烧纸,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,像是感受到周遭的气氛,又不约而同的敛下眼。

  沧蓝因为大着肚子的关系,展暮没准她来,可一想到今天早上,那小丫头缠着自己不放,硬是要跟来的情景,心头不禁升起一股暖流。

  可展暮面上不动声色,他往沧忠时的墓碑鞠了个躬,淡淡的说道:

  “沧伯,节哀顺变。”

  沧忠信轻“嗯”了一声,放在身侧的手悄然紧握。

  墓地旁种植了许多水松,围在道路两旁,一棵棵枝繁叶茂,随风摇曳。

  这次前来吊唁的人不少,可全是一些与沧氏有生意往来的企业代表,入眼望去,沧忠信这一辈子除了挣到一个霸名之外,周围甚至连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没有。

  沧忠信尚且如此,更别提沧忠时。

  都说人走茶凉,平日里与沧忠时称兄道弟的“朋友”,如今在他死后,居然连一个都没有到场。

  西式的葬礼没有中式来得繁琐,然而在期间,做为兄长的沧忠信却未落下一滴眼泪。

  睨着黑白照片中的笑脸,展暮陷入沉思,他们选的是沧忠时入狱前的照片,那时候的男人尚且年轻,并且在圆脸的衬托下,笑得甚为和蔼、慈祥。

  沧忠时,一个本不该在这个时候离世的人,却走了。

  而沧忠信,这个命定在明年去世的男人,却因为凶手早一步的死亡,会不会得以幸免?

  目光落在老人僵直的背影上,展暮隐藏在暗处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,他想知道,重活一世的他,是否能够改变命运,假若明年的六月,沧忠信尚在人间,那么在八年之后,沧蓝或许也可以…

  142独家首发

  葬礼结束后,展暮随着沧忠信来到一块荒地。

  这里地处偏僻,寂静荒凉,甚至连往来的车辆都难见到。

  两人一前一后的踩在黄泥地上,突然,前方的老人突然停下了步伐,就在下一秒,冰冷的枪管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上。

  沧忠信的身高虽不及他,可这个年近半百的老人,浑身却散发出一股浓重的煞气,这种感觉展暮并不陌生。

  他将视线移到他手中口径为9毫米的glock18上,一般来说,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所射出的子弹精确度与贯穿力度都会有所下降。

  而沧忠信也清楚这一点,所以在刚开始便将枪口抵在他的额头,近距离的想要一枪致命。

  “沧伯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睨了他一眼,展暮不动声色的问道。

  沧忠信脸色铁青,扣着扳机的手微微颤抖:

  “展暮,不要跟我装傻。”

  见他迟迟没有扣下扳机,展暮的嘴角勾出一抹笑。

  就沧忠时与兄嫂通奸,妄想弑兄的事。

  既然连他都能查到,又怎么可能瞒得住沧忠信。

  “你以为我不敢杀你?”沧忠信眯起眼。

  “沧伯,我从来没这么想过。”展暮平静的说,心里也清楚,沧家两兄弟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和睦。

  两人相继沉默,隐隐的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味,对持间,沧忠信突然道:

  “谁准你对他下手的…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。”

  在查明事情的真相后,沧忠信对于胞弟的死只觉心寒,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容忍展暮的所作所为。

  他今天可以一声不响的解决沧忠时,那么难保他日后不会调转枪头反咬他一口。

  沧忠信瞪了他一眼,这头狼已经逐渐脱离掌控,既然不能为他所用,那么就不能再留。

  “这事关系到小蓝…”察觉到周遭的杀气,展暮眯起眼道:“也确实是我鲁莽了。”

  沧忠信在心底冷笑,鲁莽?

  你展暮会为了一个女人鲁莽?

  以为搬出沧蓝,他就会心软了吗?

  “暮仔,你爸爸当年跟我是兄弟,沧伯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,我对你怎样你自己心里清楚,如果没有我,说不定你也活不到现在…可你真是让我失望啊…”沧忠信叹息道:

  “忠时也算是你的长辈,可你背着我都做了什么?”

  他冷下脸,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:

  “我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出嫁没多久,就变成寡妇,这次就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…”

  砰——

  话落一颗子弹在瞬间射进了他的小腿里。

  展暮怔忡半晌,踉跄着倒地。

  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在发射时声音不大,跟打开啤酒瓶差不多,况且这里地处偏僻,只是惊飞了几只鸟儿,片刻之后四周又恢复了平静。

  数秒后,展暮才开始感觉到疼,他伸手往伤处捂去,只觉那里传来一阵烧灼感,而后便是放射性刺痛。

  鲜血从伤处汩汩冒出,幸好glock手枪口径较小,并在装了消音器的情况下,威力有所下降,所以从受伤的情况看来,不是太严重…

  然而在血流不止的情况下,再不就医止血,一旦时间拖得太长…

  沧忠信居高临下的睨着他,紧抿着唇道:

  “暮仔,如果你今天能够活着回来,那么之前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,如果不能,沧蓝也是我的女儿,我不会丢下她不管,这点你大可以放心。”

  展暮倒在地上,沉默的听着他的话,他看到他蹲□,搜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通讯工具,而后头也不回的往来时的路走。

  “我知道你不会杀我。”

  听到展暮的声音,沧忠信身形一顿,却在冷哼过后,逐渐走远。

  展暮抬眸看着这片荒地,此时已近傍晚,且附近并无人居住,他想要获救根本不可能。

  沧忠信是看中了这点,才没有对他下死手,他突然笑出声,真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男人,其实内里肮脏、阴暗到了极致。

  有什么比在漫长的折磨中死去,更令让人感到痛苦的?

  如果他死了,沧忠信不觉不可惜。

  若他侥幸活下,那么他就还有可利用的价值——

  说到底他们其实是同一类人

  展暮轻咳了声,在麻木过后,他的四肢开始发冷…

  咬着牙他脱去身上衬衫绑在伤口上,算是勉强止住了血。

  在一波接一波的剧痛中,四周的景物开始扭曲、晃动。

  趴在地上,他低低的喘息了一阵,最后忍着痛往车道爬行。

  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意识,一旦晕眩,那么就意味着死亡。

  这里很久没有下雨,身下的黄泥地磕在皮肤上,只是更加剧了小腿处的疼痛,为免感染,他尽量护着伤口,可没过多久,便再也爬不动了。

  顺着被拖出一条直线的血印,展暮躺在草丛里,咬着牙尽量保持清醒。

  其实死——他并不怕,最让他害怕的是,再也见不到那个会对他笑的小蓝。

  就在展暮逐渐失去意识的刹那,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脚步声,他努力的将眼睛掀开一条缝隙,却只是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…

  *****

  这天晚上沧蓝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着展暮的电话号码。

  她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,已经临近午夜十一点了,他却还没有回来。

  刘姐同样心急着,先生不回来,她也没办法下班。

  无奈下她只能拨通了魏无斓的手机。

  在刘姐的叙述中,大致了解情况的魏无斓,像是想到了什么,脸色蓦然沉了下来。

  对着话筒,他只能安抚道:

  “刘姐,展总临时有事要出国开会,估计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,你今天就在那留宿一晚吧,明天我会安排人过去的。”

  刘姐不疑有他的应下,挂了电话,魏无斓擦去额头上的冷汗,抓了车钥匙就往墓地赶,在驱车的过程中,心脏砰砰的像是要跳出体外。

  他心中暗道。

  沧忠信该不会已经下手了吧。

  妈的,已经过了这么久,搞不好他已经…

  摇去脑中的臆想,他使劲的往下踩油门。

  操啊!展暮你千万不要有事,你要是死了,你家里那个该怎么办啊!

  与此同时,冯元照在客厅里听到了别墅外的引擎声。

  猜想应该是沧忠信回来了。

  他几步走过去开门,果然看到了他的身影。

  “沧伯,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。”

  “我刚才去了公司一趟,她怎么样了。”沧忠信脱掉皮鞋,略略扫了楼上一眼。

  冯元照脸色变了变,知道他意指陈丽,他老实回道:

  “佣人说,丽姨…刚睡下了。”

  沧忠信放下手里的公事包,轻“嗯”了声,然后踩着步子上楼。

  房门开了又合,而在片刻之后,从他房里隐隐约约的传来女人的尖叫与男人的怒骂声。

  “哐当”不知是什么被砸到了地上,冯元照心头一惊,忍不住瑟缩了下。

  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陈丽,每当外人问起,沧忠信便推说她出国旅游去了…

  冯元照沉默下来,或许在整个沧家,也只有他一人知道事情的始末。

  他永远记得,当天夜里在所有人都熟睡过后,他站在走廊上,亲眼看到沧忠信从房中抗出了一个布袋…

  晚风轻拂,刘姐看了眼飘起的窗帘,几步过去将玻璃窗合上。

  电视里一如既往的响着叮铛的笑声,可沧蓝坐在沙发上,却没了看下去的兴致。

  她伸手摸着自己过长的刘海,眼睛时不时的往门口瞄去。

  展暮已经失踪了两天,期间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,魏无斓只说他出国谈公事,可有什么公事是忙到连打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的?

  刘姐渐起疑心,却又不敢表露在面上,沧蓝虽然是个傻子,却对展暮的事极其敏|感。

  “小蓝,我帮你修修刘海好不好?”她拿着剪刀走过去,伸手刚要碰上她的头发,却被女孩闪身躲开。

  她偷偷瞧了她一眼,而后咬着唇摇头:

  “叔…什么时候回来?”

  刘姐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复杂。

  这两天沧蓝只要一开口就是这一句。

  “魏先生说了,应该还要过几天吧,也不早了,不剪头发的话我们就去睡吧。”刘姐佯装犯困的打了个呵欠。

  看到这,沧蓝目光微微湿润,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大门。

  而跟沧蓝她们比起来,这两天魏无斓过得也是相当的不顺心。

  当天晚上他驱车在墓地周围转了一圈,甚至花钱请来一些当地人也没能找到展暮的身影,倒是在草丛里发现了一滩已经干枯的血迹。

  抱着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的心理,他不眠不休的找了两天,终于在附近的一家医院里,查到了展暮入院的资料。

  而在见到展暮之前,却撞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
  那女人一身简洁的ol套装,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在走廊中与他擦身而过。

  魏无斓愣了半晌忍不住喊道:

  “张婕?”

  对方回过头来,四目相对中,他将目光落在她精致的妆容上。

  不可否认,即使不化妆,张婕也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,她抬眼看着自己,下意识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梳起的刘海裸|露出一副光洁的额头,那是一个与沧蓝截然不同的女人,知性而美丽。

  “魏无斓?”张婕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男人,突然说道:

  “有事?”

  “你怎么在这里。”魏无斓皱着眉问。

  “我来看朋友。”张婕停顿片刻,不悦的回道,瞧着那双眼睛,分明在说:关你什么事。

  从很早以前,魏无斓就知道张婕对自己没有好感,起初他还会感到诧异,而也正是因为张婕的“独特”,让他记住了她的名字。

  推开病房门,魏无斓只稍一眼就看到了,正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展暮。

  发现张婕一直跟在自己身后,他突然明白过来。

  “是谁干的?”他试探性的问道。

  咬咬唇,张婕在床边坐下,并没有回话的意思。

  沉默间,她将目光移到展暮已经处理好的伤口处。

  那里的子弹已经取出,血也早已止住,可他人却依然没有清醒过来。

  “你有没有跟条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?”

  对于魏无斓质问的语气,张婕不悦的回道:

  “我不知道什么是‘该说’什么是‘不该说’。”

  “你跟条子说了什么?”魏无斓沉下脸,换了个问法。

  医院在接受枪伤病员时,会上报警方,沧忠信的死活他不管,可如果让警察查到沧忠信那,没准也会揪出展暮买凶杀人的事,在这里谁也不干净。

  他不确定张婕是否看到了整个过程,如今无论是谁,最好什么也别说,一切都得等展暮醒来之后再从长计议。

  张婕撇开视线,将目光凝注在床上的男人身上,她突然握住了他的手,淡淡的说道:

  “你放心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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